第66章 (靖康耻犹未雪)宫宴
作品:《快穿之美强惨攻略》 临安的宫阙,较之汴梁旧日气象,终究少了几分雄浑,多了几分江南的曲折与……仓促堆砌的浮华。
暮色四合,宫灯次第燃起,将重檐叠瓦映照得流金溢彩。
福宁殿内,丝竹管弦之声靡靡流淌,珍馐美馔的香气混合着龙涎香的馥郁,织成一张奢靡而压抑的网。
赵韵熹一身素雅的宫装,端坐于下首。洗去北地风尘,敷上宫粉胭脂,镜中人影依稀可见昔日琼华帝姬的轮廓。
只是眉宇间沉淀的霜雪与眼底那潭深不见底的沉寂,已非脂粉所能掩盖。
她垂眸看着琉璃盏中琥珀色的御酒,酒液微晃,映出殿内流光溢彩、觥筹交错的虚影。
御座之上,赵构举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目光扫过殿内群臣,最终落在赵韵熹身上。
“琼华……归国,实乃祖宗庇佑,社稷之幸!” 赵构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温润,尾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
他放下酒杯,目光在赵韵熹略显清减的面容上停留片刻,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有帝王审视归臣的探究,有兄长面对饱经磨难的妹妹那一丝迟来的、被刻意修饰过的怜惜,更有深埋心底、不愿触碰的……愧疚与不安。
“朕犹记得……” 他忽然开口,声音放得柔和了些,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年……宥阳行宫,春日正好。你才这么高……”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脸上泛起一丝追忆的光彩,“追着蝴蝶跑,一头撞进御花园的月季丛里,裙衫刮破了,哭得像个花猫儿。是朕……把你抱出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华服帝姬,看到了那个娇憨明媚的小小身影。
眼底竟真的泛起一丝水光,如同烛泪般积在眼眶边缘,将落未落。
赵韵熹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宥阳行宫……春日……那个抱她出花丛的“八大王”……记忆的碎片猝不及防地刺入脑海。
带着旧日阳光的温度,与眼前这张龙椅上深沉难测的面容重叠,竟让她心口猛地一窒,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楚。
她抬眸,迎上赵构的目光,在那刻意流露的温情之下,清晰地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属于帝王的审视与……一丝极力掩饰的局促。
“皇兄……还记得。”
她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间,压下翻腾的思绪。
“如何不记得?” 赵构叹息一声,那点水光终究没有落下,迅速隐没在眼底的深沉里:
“一别经年,物是人非。苦了你了,琼华。”
他抬手示意宫人斟酒,目光转向侍立身侧、始终挂着谦恭笑意的秦桧,“此番琼华能安然归国,秦相居中调度,亦功不可没。”
“陛下谬赞,臣惶恐!” 秦桧立刻躬身,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脸上堆满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
“帝姬殿下洪福齐天,忠义感天,更有岳帅神威接应,臣不过略尽绵薄,岂敢居功?此皆仰赖陛下圣德庇佑!”
他语速不快,字字句句却如精雕细琢,将功劳不着痕迹地归于赵构的“圣德”,又轻飘飘带过岳飞的“接应”。
赵韵熹冷眼旁观。只见秦桧目光一转,带着无比恳切的笑意,亲自执壶走向坐在武将首位的岳飞:
“岳帅!此番迎回帝姬,挫败虏酋,壮我军威,实乃擎天之功!老夫敬岳帅一杯!”
他双手捧杯,姿态放得极低。
岳飞浓眉微蹙,起身接过酒杯,声音沉雄:“秦相过誉。迎回帝姬,乃臣分内之事。仰仗帝姬舍命带回之图册,我军方能在前线有所斩获。”
他特意点明图册之功,目光锐利地扫过秦桧。
“哦?图册?” 秦桧笑容不变,眼中精光一闪,顺着话锋问道,“不知是何等神物,竟能助岳帅连战连捷?
老夫听闻,金贼近日似乎已有所防备,调整了布防?岳帅用兵如神,想必已有应对之策?何时挥师北上,直捣黄龙?
陛下与满朝文武,可都翘首以盼啊!” 他语带关切,句句不离战事,看似推崇备至,却将“金贼防备”、“调整布防”的隐患轻飘飘抛出。
又将“直捣黄龙”的沉重期望如同巨石般压在岳飞肩上,更将满朝“翘首以盼”的目光引向了他,其心昭然若揭。
岳飞握着酒杯的手背青筋微凸,沉声道:
“用兵之道,贵在知己知彼,相机而动。虏寇虽有防备,然其根本未动,我军自有方略。
至于何时北上,需待天时、地利、人和齐备,更需……朝廷粮饷军械,源源接济!”
他声音洪亮,目光如炬,直刺秦桧,也扫过御座上的赵构,将“粮饷军械”四字咬得极重。
殿内气氛顿时一凝。武将们面有愤然,文臣们则眼观鼻鼻观心。秦桧脸上笑容依旧,只是眼底掠过一丝阴冷,打了个哈哈:
“岳帅所言极是!粮饷军械,国之根本!老夫定当竭力筹措,不负陛下重托,不负岳帅浴血!”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动作流畅,仿佛方才的机锋从未发生。
赵韵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面上不动声色,只端起新斟的酒杯,指尖冰凉。秦桧的每一句话,都像裹着蜜糖的毒刺。
她对岳飞微微颔首,目光沉静,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这时,皇后邢氏携着小皇子赵瑗款款而来。邢皇后姿容端丽,气质温婉雍容,眉宇间却有一股不折的清气。
她先向赵构行礼,又温言慰勉了赵韵熹几句,目光落在赵韵熹身上时,带着真诚的关切与不易察觉的敬重。
“琼华受苦了。回来便好。” 邢皇后声音柔和,却自有一股力量。她亲自执壶,为赵韵熹斟了一杯温热的参茶:“饮些热的,驱驱寒气。”
举止间流露的关怀,不似作伪。
更令赵韵熹意外的是,邢皇后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反而转向了坐在角落、因伤势未愈而面色苍白的谢晋豫。
她的视线在谢晋豫清癯的面容、肩胛处隐约透出的绷带轮廓上停留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惜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
她并未多言,只是对侍立的女官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一碟精致的素点心和一盏温补的药膳羹汤,便被悄然送到了谢晋豫的案前。
谢晋豫微微一怔,合十颔首,无声致谢。邢皇后亦微微颔首,目光交汇间,似有千言万语,又归于沉寂。
这位深居宫闱的皇后,似乎知晓许多宫墙之外的波澜。
“神仙姑姑!” 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
小皇子赵瑗挣脱了乳母的手,像只欢快的小鹿,几步便跑到赵韵熹席前,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与好奇,仰着小脸看她:
“瑗儿听说了!姑姑在北边,踩在烧红的炭上跳舞,还能降服吃人的大马!把金贼的大王都镇住了!姑姑是神仙吗?”
孩童天真无邪的话语,像一把盐,猝不及防地撒在赵韵熹心头的伤口上。
炭火灼身的剧痛,烈马狂暴的嘶鸣,完颜宗珩那鹰隼般压迫的目光……瞬间在脑海中翻腾。她指尖微颤,几乎握不住茶杯。
赵构脸色微沉,低声呵斥:“瑗儿!不得无礼!那些……都是谣传!休要再提!”
他显然不愿这血淋淋的过往在宴席上被提及。
邢皇后却轻轻拉住了赵构的衣袖,温言道:“陛下,童言无忌。”
她蹲下身,将赵瑗揽入怀中,目光温柔地看向赵韵熹,带着安抚的力量,“瑗儿是敬仰他姑姑的胆识。”
赵韵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努力弯起唇角,对赵瑗伸出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瑗儿过来。”
小皇子立刻扑进她怀里,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最了不起的英雄。
赵韵熹轻轻抚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感受着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温暖,冰冷的指尖似乎也汲取到一丝暖意。
她低头看着孩子纯真的眼眸,轻声道:
“姑姑不是神仙。姑姑只是……不想看着我们的家,被坏人糟蹋。就像瑗儿不想看到喜欢的花儿被踩坏一样。”
“嗯!” 赵瑗用力点头,小脸满是认真,“瑗儿长大了也要像姑姑一样厉害!保护阿娘!保护父皇!保护大宋!”
童稚的誓言,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赵韵熹死寂的心湖中漾开细微的涟漪。
她抬头,目光掠过赵构深沉难测的脸,掠过秦桧谦恭笑容下隐藏的阴鸷,掠过岳飞紧锁的眉头和眼中燃烧的战意。
最后落在角落处谢晋豫沉静而带着一丝疲惫与悲悯的脸上。
这看似歌舞升平的宫阙深处,暗流汹涌,危机四伏。小皇子纯真的话语,如同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刺破了这浮华下的阴霾。
她抱着赵瑗,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袖中一枚冰冷的硬物
——那是柔嘉妃子托付的、刻着特殊纹路的玉扣。临安的夜宴刚刚开始,而属于她的战场,也才真正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