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依附于须弥山的生灵，无论草木精怪、山野小妖，抑或初具灵智的飞禽走兽，皆在梵音禅唱中本能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喜悦。


    它们虽不敢高声喧哗，但那低低的、无处不在的窃窃私语，却如同亿万道涓涓细流，汇聚成一片奇异的声浪海洋。


    “瞧见没？三清门下那帮眼高于顶的‘老爷’，这次可是把脸丢到混沌外海去了！”


    “嗤！何止是丢脸？简直是把‘圣人弟子’这块金字招牌砸得稀碎！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这等行径，连我山中未开化的蛮兽都做不出来！”


    “可不是嘛！昆仑山玉虚宫那位广成子道君，何等威风？视我等西方修士如无物。结果呢？


    竟亲自出手，一掌抹平了东海之滨那个人族小部落！那部落里最强的战士，怕是连仙道的门槛都还没摸到吧？真是好大的威风！”


    “嘘…小声些！不过嘛…嘿嘿，若非他们如此‘威风’，怎显得我西方妙法慈悲？怎会有如此多的东方道友弃暗投明，投入我须弥山门下？”


    “对对对！正是此理！如今我西方，人才济济，气运昌隆，远胜往昔！那三清？哼，不过是仗着盘古余荫罢了，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此言大善！我西方，终有兴盛之日！二圣慈悲，普度众生，方是正道！”


    这些细碎的声音，充满了对三清及其门下的鄙夷与不屑，更带着一种对西方教未来前景的狂热笃信与无限期待。


    每一个字眼，都如同微小的薪柴，投入西方教这口逐渐烧旺的气运大鼎之中。


    莲台之上，接引与准提这两位西方天定圣人，将下方弟子的振奋与山野间的窃窃私语尽收圣心。


    接引古井无波的脸上，那悲苦的纹路似乎都舒展了一丝，枯槁的面容上，慈悲之光愈发温润。


    西方教自他二人立教以来，筚路蓝缕，苦心经营，在东方三清那庞然大物的阴影下艰难求存，受尽了白眼与“旁门左道”的讥讽。


    如今，三清自毁长城，门下弟子行事嚣张跋扈，尤其是对那新生孱弱却得女娲娘娘庇佑的人族，竟真敢撕破面皮以大欺小，终于惹得天怒人怨，声名狼藉。


    此消彼长之下，西方教的名声竟意外地“好转”起来，更重要的是，大量东方大陆的生灵，或因不满三清霸道。


    或因对西方教义心生向往，或因寻求一方清净庇护之地，竟如百川归海般，跨越亿万里洪荒险阻，纷纷投入须弥山门下！


    其数量之巨，质量之优，远超过去漫长岁月的总和！


    这是西方教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盛景！是天道对他们宏愿的垂青？还是那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西方当兴之兆？


    饶是接引道人道心早已坚如菩提圣树之根，万劫不磨，此刻圣心深处，也禁不住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这涟漪并非狂喜，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无限期许与责任的确认——西方大兴之机，已现端倪！


    准提道人那圆润的脸上，愁苦之色早已被一种难以抑制的振奋所取代。


    他目光如电，扫过下方每一个亲传弟子身上那精纯深厚的佛光，扫过殿外那因气运汇聚而愈发璀璨的梵光结界。


    仿佛看到了西方教光辉普照洪荒的未来图景。他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混杂着得意与算计的精明笑容。


    “师兄！”


    准提的声音打破了宝殿内庄严肃穆的寂静，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兴奋，却又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位弟子耳中。


    “这三清…呵呵，还真是半点面皮都不要了！那等行径，连贫道都为之瞠目！


    即便是我西方再如何渴求兴盛，再如何需要‘化缘’以补根基，也万万做不出以大欺小，去欺凌那刚刚降世不过十数个元会、孱弱如风中残烛的人族之事！


    此等作为，与那茹毛饮血的混沌凶兽何异？简直是自绝于天道，自毁圣人气运！”他语气激昂，痛心疾首，仿佛对三清的行径深恶痛绝到了极点。


    接引道人眼皮微抬，枯槁的面容上古井无波，只有那双蕴含大慈悲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对洪荒生灵愚昧争斗的无奈悲悯。


    他轻轻叹息一声，声音低沉而浑厚，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仿佛自万古岁月深处传来：


    “是啊，师弟。未曾想，这三清道友…竟比你还不要脸。”


    “师兄所言极是！”


    准提下意识地抚掌应和，脸上那“深恶痛绝”的表情尚未褪去，口中已顺溜地接上了话头。


    然而，话刚出口半句，他圆润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原本因激动而微扬的眉毛猛地一蹙，嘴角那丝得意的弧度也僵在那里，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太清神雷劈中。


    “等……等等？！”


    准提猛地扭过头，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那位枯槁的师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背刺”的愕然。


    “师兄！你方才说谁不要脸？！”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圣兽。


    整个菩提宝殿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下方肃立的弟子们，无论是沉稳如药师，还是威仪如大势至，脸上的庄严表情都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有的嘴角微微抽搐，强忍着笑意；有的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瞬间入定，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头出卖了他们；


    更有几个定力稍差的弟子，连忙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脚下的莲纹金砖，生怕被上方圣人的目光捕捉到一丝异样。


    殿内那无处不在的菩提清香，此刻似乎也带上了一点点尴尬的气息。


    准提道人只觉一股无名业火，夹杂着万分的委屈，轰然冲上顶门！


    那点因西方气运大涨而生的振奋，瞬间被这股邪火冲得七零八落。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整个须弥山的灵气都吸入肺腑，用以压制胸中翻腾的情绪，声音因激动而带着金石摩擦般的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