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这话…贫道可就万万不能苟同了！贫道在东方大陆奔波劳碌，餐风露宿，放下圣人面皮与那些根脚深厚的仙神‘结缘’，是为了什么？


    啊？还不是为了我们西方！为了西方这贫瘠的土地能多一分灵气，为了西方教能多一分底蕴，为了座下这些弟子能多一分机缘！”


    他越说越激动，手臂挥舞，宽大的袖袍带起一片璀璨的佛光涟漪，指向下方低眉顺目的弟子们，又指向殿外那象征着西方气运的金色光点洪流。


    “贫道所做一切，哪一件不是殚精竭虑，忍辱负重？哪一次‘化缘’不是费尽唇舌，耗尽心力？这份苦心，这份担当，这份…


    这份为了西方大业而甘受东方白眼骂名的‘不要脸’，难道在师兄眼中，竟与那三清恃强凌弱、欺凌弱小的无耻行径，混为一谈了不成？！”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枯瘦的胸膛起伏着，显是气得不轻。


    殿内众弟子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到了极致。


    药师垂下的眼睑下，眸光微微闪烁，似乎在强行理解着两位圣人这突如其来的“争执”。月光周身的清冷月华都微微紊乱了一瞬。


    莲台上，接引道人看着自家师弟那激动得近乎跳脚的模样，枯槁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只是那双悲悯的眸子里，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促狭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他缓缓抬起枯瘦如同老树虬枝般的手掌，对着准提轻轻向下按了按，仿佛要安抚一只炸了毛的金翅大鹏鸟。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将人所有火气都消融于无形的力量：


    “啊对对对，师弟，你说的都对。”


    这敷衍至极的回应，如同在准提道人熊熊燃烧的业火上又浇了一大桶油。


    准提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整张脸都憋得有些发红。


    他狠狠瞪了接引一眼，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再继续争辩下去。


    他深知自己这位师兄的性子，看似木讷悲苦，实则心如明镜，偶尔蹦出的一句话，往往能噎得人万载难忘。此刻再争，不过是自取其辱。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强行将那股邪火压下，只是那圆润脸上残留的郁闷之色，却久久不散。


    他目光转向殿外那浩瀚洪荒，仿佛要将这口闷气发泄在无尽的虚空之中。


    看着那不断汇聚而来的金色气运光点，看着那因三清失德而越发显得“眉清目秀”的西方气象。


    准提心念电转，一个早已盘旋多时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更加迫切。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恢复圣人的庄重，重新看向接引，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如同准备猎食的洪荒异种：


    “师兄，我观那新生人族…


    虽孱弱如蝼蚁，但能得女娲师妹如此看重，甚至不惜降下法旨庇护，想必定有其不凡之处，或有我等尚未洞察之玄机暗藏其中。


    此等变数，万不可轻忽，更不可坐视其完全落入三清或女娲之手。


    三清如今声名狼藉，正是我西方切入之良机！不如…”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侍立的弟子，尤其在药师琉璃佛身上停留了一瞬，才继续道。


    “…我等即刻便派出几名得力弟子，携我西方善意，以‘结缘’之名，先行与其接触一番？暗中观察，伺机而动，或可为我西方再开一脉无量气运之源泉！”


    此言一出，宝殿内气氛再次为之一变。先前那点因圣人“口角”而生的尴尬与凝滞瞬间被一种肃然的期待所取代。


    众弟子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两位圣人身上，尤其是那几位修为高深、心思活络者，眼神深处更是闪烁着精芒。


    接触人族？这看似微小的举动，背后可能牵扯的因果与利益，足以令任何洪荒大能动容！


    莲台之上，接引道人枯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波动。


    他缓缓抬起眼帘，那双蕴含万古沧桑与无边慈悲的眸子，仿佛穿透了菩提宝殿的琉璃金顶，穿透了无尽时空的阻隔。


    投向那遥远东方大陆的某一隅——那里，是新生人族繁衍生息之地。


    他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冥冥之中与人族相连的、微弱却坚韧如藤蔓般顽强滋长的气运丝线，那丝线色泽混沌。


    却又带着一种开天辟地之初才有的纯粹造化气息，正顽强地抵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侵蚀。


    良久，接引道人缓缓收回目光，枯瘦的嘴唇微启。


    只吐出一个字，却如同洪钟大吕，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回荡在宝殿的每一根梁柱之间，烙印在每一位弟子的心神深处：


    “善。”


    这一声“善”，便是法旨！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那一个“善”字化作的煌煌道音，在虚空中久久回荡，涤荡着一切杂念。


    “师弟，”接引道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穿透万古时光的沉重，“你莫要忘了我等二人尚未成圣，远远不是女娲圣人的对手……”


    话音未落，他饱含深意地看了身旁的准提道人一眼。


    那一眼，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将准提道人带回了那遥远得几乎被岁月尘埃掩埋的过去——那场震动整个洪荒、奠定圣人位格的惊天之战！


    即便过去了接近十个元会（一元会为十二万九千六百年），那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依旧清晰得令人心悸！


    他清楚地记得，女娲圣人出手镇压盘古元神所化、同样身负开天功德、气运滔天的三清道尊时，所散发出的那股沛然莫御的恐怖伟力！


    那是超越了认知界限的力量！是真正凌驾于天道法则之上、一念生灭万界的无上圣威！


    即便他接引道人，身为天定六圣之一，体内已然酝酿出完整的圣道本源雏形。


    元神寄托虚空，与浩瀚天道隐隐相连，可以接引无穷无尽的天道伟力加持己身，堪称洪荒最顶尖的存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