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还是下不了手
作品:《囚姝色》 桌上摆着六碟小菜,一盆面片汤,还有一壶酒。
沉睡的记忆苏醒过来,轰隆隆碾过他的脑海。
“宸王殿下大驾光临,咱们怎么也得亲自招待,”郑朗搂住他的脖颈,露出一口大白牙,“菜是我做的,面片汤是瑜儿下的,酒是母亲酿的!一般人可没这个口福!”
一旁的小姑娘盛了满满一碗面片汤,放在了他的手上,“吹吹再吃!”
那碗面片汤极烫,烫得他几乎要落下泪来。可他一直牢牢捧着,迟迟舍不得放下。
深宫岁月中,他一直看着旁人的脸色过活,无人特地为他准备过吃食,残羹冷炙也是常态。
开立王府后,除了首日依礼制来道贺的殿前总管和寥寥几个皇亲国戚,再无其他人探望。
原以为他还会这样孤苦伶仃下去,可一次机缘巧合,于元宵灯会结识了郑朗。
从那时起,他吃上了热闹的饭,喝上了辛辣的酒,结识了性情各异的同窗,更重要的是,
他拥有了不是家人胜似家人的人们。
可如今,自己好像又快要变回起初的孤身一人了。
他想到郑姝瑜是因何要准备这一桌饭菜时,声音苦得发涩,“怎么想起来做这些?”
郑姝瑜为他夹了两筷子菜,“忽然想起从前的事,想到便做了。”
元睿朝着面前的发呆,没有拿筷子。
郑姝瑜以为他误解了什么,“我并非要以过去之事博取殿下同情,殿下不必多思多虑。”
只不过是想在临走前,以一膳,了结过去。
二人相对无言,郑姝瑜更是怀着心事,一直垂首吃着饭。
见她落筷之处并未规律,吃的饭菜也与自己同出一处,元睿不免涌上些许歉疚,更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居然没有听从他,没有在菜肴中动手脚。
他正要将郑姝瑜为他布的菜塞入口中,郑姝瑜忽然冷不丁道:“殿下,喝杯酒吧。”
元睿停了筷看她,她拎着酒壶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倒出的酒也连不成线,断断续续。
她双手举杯,眼神闪躲,“这酒是小厨房最近新酿的,请殿下尝尝。”
元睿勾唇,最后一丝侥幸也随着淡淡酒香消散在空气中。
虽然早有预料,可当她真的选择了孟行之之时,他心中还是泛起了酸涩。
良久后,他点了点头,也同她一般伸出双手,“好。”
就在他举手接过酒盏的刹那,轻薄的衣袖自然而然地滑落至肘弯。露出来的手臂上,斑驳的伤痕已几乎痊愈,可新生的皮肉与别处不同,透着淡淡的粉色。
郑姝瑜顿时屏住了呼吸。
那是那日,他为了给自己摘树顶的枇杷,从树上跌落留下的伤疤。
一瞬间,五光十色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涌进了自己的脑海。
是郑家的屋檐下,三人并肩听雨,一同分食粘牙的艾草团。
是落桐书院的后山上,他抱臂微笑看着自己练习他教授的骑射。
是昏黄的松涛阁里,他倚靠在床头,漫不经心翻书的安静侧颜。
不知为何,她心中一阵抽痛,端着酒盏的手不受控制地松开了。
酒盏霎时掉落在地,酒水渐渐在青砖上晕染开来。
她猛地站起身,顺手拎起了酒壶,磕磕绊绊道:“殿,殿下,我闻着这酒好像有点不对,我去换一壶来。”
说完,她逃也似的飞出了主阁。
她走后,朱福走了进来,“殿下,老奴找到了郑姑娘扔的纸包。”
他顿了顿,“老奴去寻了太医院的姚大人,经他初判,并非普通迷药,而是能伤及人肺腑的猛药。”
元睿似乎早有所料,并未说什么。
他一直盯着青砖上的酒渍,忽然冷不丁问:“朱福,你说是长痛好,还是短痛好?”
元睿话中有话,叫朱福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他眸色混沌而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福斟酌了好一会儿,“长痛虽轻,但日子久了,难免沁入骨血,叫人夜夜不得好眠。短痛之重,虽一时难以承受,但接骨续筋之后,可得新生。”
元睿的眼神渐渐变得明朗起来,喃喃道:“是啊,长痛不如短痛。”
他正了神色,“自从回京后,孟行之一直托人游走在高门大户之中,不知在筹划什么。你去把许恒叫来,我有事安排。”
……
直到夕阳坠落地平线,朱雀门外的那辆马车也没有等到郑姝瑜的身影。
马车前的小厮一边翘首朝着宫门的方向,一边朝着马车中人道:“公子,眼看着宫门就要落锁了,咱们还等吗?”
孟行之手中用来打发时间的木块已被完全削成了碎屑,只剩最后一点薄薄的木片。
他将匕首一把撂在了桌案上,“走!”
小厮上了车,不免有些担忧,“你说,会不会是郑家女被太子发现了?还是说,她背叛您了?”
“绝无可能。先不说她对我情根深种,若是她把我卖给了元睿,此刻你我怎还可能安稳坐在马车上?”
他手指轻蘸茶水,在桌案上划了一个圆,圆外点了一个点,“离回北漠还有十几日,若是她没得手,我还可再行谋划。若是被元睿发现,以她的性情,绝不可能供出我。所以不管此事后果如何,都查不到我的头上。”
小厮不解,“公子,过去郑家春风得意,咱们委曲求全,刻意逢迎也就罢了。如今郑家已不堪大用,您又何必执着于郑家女呢?”
孟行之眯起眼睛,“宫变之时,元睿侥幸夺权,让孟家失去了来之不易的地位和权势。如今,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的滋味。”
他低笑了一声,像是淬了毒的锋刃,“他不是心悦郑姝瑜吗,那我就要让他看看,他视若珍宝的人,是如何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小厮应下,又禀告起了孟行之安排的事,“那些京城富户,要么就是托词不见,要么就是象征性地捐些资财。如今离将军和公子所谋之数,还相去甚远。”
“只靠着短短两个月,自然难以筹措。待我走后,线人会继续活动,你只做好消息传递,”孟行之的眼中翻滚着风暴般的野心,“只要有钱,有军,我孟家就还能再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