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不赎罪了
作品:《囚姝色》 又过了两日,郑姝瑜主动找到了正在温书的元睿,“殿下,我有事想和您商谈。”
元睿拿着书的手不自觉握紧,抬头瞥了她一眼。
她的神色毫无波澜,既没有此前的失魂落魄,也没有密谋后的心事重重,仿佛只是寻他谈一件毫不相关的小事。
元睿将书册放下,端起了茶盏,“你说。”
郑姝瑜将视线投向了他手中的那只茶盏。
之前的茶盏被他失手打碎,如今换上的,是一只天青色的八方杯。八方杯线条硬朗、棱角分明,似乎与素日城府深沉的他并不相配。
她抬起眼眸,“殿下之前同我说,这辈子都不会放我出宫。那抄完经就能同家人团聚的话,是不是就不作数了?”
元睿定定地看向她,“是谁让你来问的?孟行之?”
郑姝瑜扬唇,笑意中有一丝疏离,“那日的话,是殿下同我说的,您随后也默认了。我如今只想讨个确切的说法,和旁人有什么关系呢?”
元睿将视线微微躲开,“等你抄完了再说。”
郑姝瑜愣住了。
抄完了再说?
若是自己辛辛苦苦抄完了,他翻脸不认账,那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精力?
这分明就是耍赖!
郑姝瑜有些恼,“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什么叫等我抄完了再说?堂堂一国储君,说话怎能如此儿戏?”
元睿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你不抄,现在也回不去荥阳。你抄了,说不定我会大发慈悲让你早些回去。”
“你!”
郑姝瑜气得差点动手打翻他手中的茶盏,忍了又忍才将抬起的拳头放下。她按耐住性子,“所以今日殿下不会给我答复,日后还是会接着戏耍我,是吗?”
“自然不是。”
郑姝瑜的脸色好看了些,可元睿接下来的话,却叫她更加瞠目结舌,“你不抄,那肯定是永远无法出宫。你抄了,说不定就能早日回家。”
她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熊熊燃烧的怒火像是忽然燃完了火种,奇异地从她的胸膛内熄灭了。
她恢复了刚开始的平静无波,“好。我还有件别的事,想同殿下商议。”
元睿有些讶然,出宫是她被扣留在东宫的执念,不明白她为何放弃得如此之快。可他并没有发问,只微微颔首,“你说。”
“我那日犯错,殿下却迁怒于旁人,”郑姝瑜掷地有声,“若之后还有类似情况,望殿下就事论事,不要殃及无辜。”
元睿“咔”地一声将茶盏放在了桌案上。
先前北漠危机,自己是不顾将士死活;孟行之落水,自己是仗权欺压逼迫。
在她心目中,难道自己就是如此是非不分、蛮横专制?
元睿的怒气隐隐蒸腾,“殃及无辜?”
郑姝瑜攥紧了衣角,“是,若我再犯错,殿下罚我一人便是,不必牵连无辜的宫人。”
元睿的喉结上下剧烈滚动,仍旧尽力克制着,“你的错是你的,宫人的错是宫人的。是谁之过,如何处罚,自有宫规作为凭依,不需要你来替我决定!”
他站起身,神色很是严厉,“你若是真想让身边之人无虞,还是仔细想想平日里该如何行事,而不是等到事发后,再妄图逃脱制裁!”
他越说越是恼火,说出口的话便带着尖刺,“我殃及无辜,你倒是会做好人。郑家殃及无辜时,怎么不见你出来伸张正义?”
郑姝瑜僵在了原地,脑袋中回荡着元睿最后说的那两句话。几息后,她才从怔愣中反应过来,最后一抹希望彻底从眼底褪去。
原来,和他之间,在他心中,过去的情谊早已破镜难圆。
自己抄了这些年的经书,也没有减轻他的哪怕一分怨恨。
就算是赎完罪,也根本无法洗刷郑家带给他的伤痛。
既然是无法消弭的仇恨,那自己还需要执着于“偿还”吗?
她慢慢垂下眼,肩膀也跟着垮了下去,启唇轻轻说了个“好”。
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元睿泄愤般的快意顿时烟消云散,心里像被塞了一大团浸了水的棉花,堵得他发慌。
他喉咙发紧,“我……”
郑姝瑜双手交叠,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殿下,我告退了。”
她走后,元睿刚才的狠厉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猛地跌落在椅子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几日,郑姝瑜一早来到了松涛阁,仿若无事发生一般,将西厢房散落的经文和潢纸整理好,开始抄起经书来。
元睿心不在焉地看着书,一双眼睛止不住地偷瞟着不远处的她。可她一直默不作声地抄写,连头都没有抬过。
他清了清喉咙,“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嗯,正如殿下所言,我抄经还有出宫的机会,不抄就真的没有了。我总不能彻底放弃。”
她其实并非像元睿看上去的那般投入,手上虽然抄着,可佛经上的字一个都没有进入脑海。
因为今日,是与孟行之约定好的五月二十日。
元睿心中的大石落了地,眼中满是笑意,“你能想通就好,中午留下用膳。”
郑姝瑜不自觉抓紧了笔杆,“用膳?”
元睿挑挑眉,“怎么,你不想?”
那包药粉此刻就藏在她的腰带里面,隔着两三层衣料,硌着她腰间的软肉。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好,但我今天要自己去小厨房看菜。”
元睿怔了怔,很快,他眼中的笑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雨雾蒙蒙的阴霾。
过了许久,他缓缓开了口,“好,你去吧。”
郑姝瑜放下笔,朝他屈了屈身,便走了出去。她走得很快,仿佛生怕被元睿叫住,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松涛阁。
元睿一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直到晌午布膳时,郑姝瑜和几个宫人一同来了。她安排宫人将菜一一布好,亲自把元睿叫到了饭厅。
从东厢房到饭厅,不过只有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可元睿的双脚似有千钧重,每一步都走得很沉,很慢。
等到他看到桌上的菜肴,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