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陈大人的高效问责体系
作品:《摸鱼县令:皇上,求您别再升官了》 南阳府衙内,死寂了一夜的官署,仿佛一个被剜除了所有腐肉烂疮的病人,正虚弱地、缓缓地苏醒。
户房主事刘大人推开门。
刺目的晨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他整个人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又被阴风吹了一夜,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和虚脱。
昨夜的疯狂,那近乎癫狂的核算与审批,让他至今想起来,两腿肚子都还在打颤。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房内,却瞬间愣住了。
呼吸都为之一滞。
空了。
那座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由三年积案、五年旧账堆成的公文大山,一夜之间,竟然彻底消失了。
桌案上,只剩下几本摊开的、写满了最新批注的卷宗。
干净得有些不真实。
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这里还是不是我干了二十年的户房”的错觉。
空气中,那股熟悉的、象征着拖延与腐朽的霉味,似乎被暴力驱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墨香与烛火气息的,前所未有的清爽。
几个书吏横七竖八地倒在桌案旁,睡得人事不省,脸上还带着未干的墨迹。
但诡异的是,他们紧皱了一夜的眉头却舒展开了,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解脱的笑意。
仿佛做了一个终于还清了所有债务的美梦。
府衙,从未如此井然有序。
也从未如此……令人心悸。
“咚——咚——咚——”
堂鼓声,沉闷而规律地响起。
如同一柄看不见的重锤,精准地敲在每个刚刚苏醒的官吏心上。
他们浑身一个激灵,从迷糊中挣脱,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整理起自己皱巴巴的衣冠,连滚带爬地奔向正堂。
府衙正堂。
陈默已经站在那里。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那张脸上彻夜未眠的苍白,被晨光一照,更显清癯。
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不再有昨日的疯狂与冷厉。
取而代之的,是众人熟悉的,那种仿佛刚从千年古墓里被吵醒的、深入骨髓的倦意。
他没有坐上那张象征着最高权力的知州大案,只是随意地站在堂下,看着鱼贯而入、一个个顶着浓重黑眼圈、神情各异的下属们。
众人站定,噤若寒蝉。
连呼吸声都刻意压低了,等待着新一轮的风暴。
然而,陈默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每一位主事的脸,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户房的税,工房的田,刑房的案,礼房的节。”
“往后,谁的差事,谁了结。”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脸上茫然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
“在你们职权范围内的事,你们自己拿主意,自己去办。”
“办完了,写一份结案陈词,送到我书房即可。”
“我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话音落下,整个大堂,雅雀无声。
不少官员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
自己拿主意?
这是……放权了?!
工房的李主事,就是昨天被派去王家催债的那位,此刻嘴巴微张,心脏砰砰狂跳。
府衙的规矩,向来是层层上报,事事请示,谁敢擅专?
若是能自己做主,那其中的油水……好处可就……
然而,陈默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腊月的冰水,将他们刚刚燃起的幻想,浇了个透心凉。
陈默仿佛看穿了所有人的心思,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当然,若是事情牵扯到两个以上的官署,你们自己协调。”
“若是协调不了,拿一份你们几方都签字画押的处置方案来找我。”
他那微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他慵懒气质格格不入的锋芒。
“记住,不要把问题丢给我,我要的是答案。”
“若是有人渎职,或是把事情办砸了……”
他环视一周,淡淡道:“府衙的牢房,还很空。”
这不是放权!
这根本就是把刀,直接架在了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
权力给你,责任也一并给你!
做得好,是你分内之事。
做得不好,后果自负!
再也没有了可以推诿的上官,再也没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借口!
就在众人心头狂震,冷汗从额角滑落之时,一名捕快神色慌张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报——”
“陈大人!城外驻军和福源商号的人,因为一块地,在南城门外对峙起来了!”
“双方带了上百号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了!”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驻军和本地大商号的冲突!
这可是最棘手的麻烦!牵扯军方,一个不慎就会酿成大祸!
搁在以前,知州大人都要闭门开头疼好几天,最后多半是和稀泥了事。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陈默身上。
他们想看这位代理知州,要如何处置这上任以来的第一件烫手大案。
然而,陈默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仿佛听到的是一件“今天白菜涨价了”的小事。
他的手指在人群中随意地点了点。
“土地归属,户房的职权。”
“治安纠纷,刑房的责任。”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户房刘主事和刑房张主事的身上。
“你们俩,去处理。”
刘主事和张主事的脸,“唰”地一下,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刘主事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抽筋,他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踏出一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陈……陈大人!此事……此事牵涉驻军,非同小可,下官……下官人微言轻,恐难担此重任,还望大人明示,给予方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刘主事还算有胆,这是想把皮球再踢回给陈默。
陈默停下准备离开的脚步,却没有转身,只是懒洋洋地侧过头,用那双睡不醒的眼睛瞥了他一眼。
话语,像淬了冰。
“你的意思是,这官府的地契,到了你户房手里,就成了一张废纸,断不了归属?”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也更轻蔑。
“还是说,你想让我这个代理知州,亲自去城门口替你丈量土地,替你户房主事做你分内的差事?”
“也行。”
陈默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那从这个月起,本官的俸禄,你替我领了,这知州的位置,你来坐?”
这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刘主事的脸上!
他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不!下官不敢!下官万万不敢!”
“下官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陈默这才收回目光,打着哈欠,慢悠悠地向后堂走去。
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重如泰山的话语。
“明日一早,我要在书案上,看到结案的卷宗。”
满堂官吏,呆立当扬,面面相觑,如坠冰窟。
下一刻,刘主事和张主事仿佛屁股着了火,几乎是同时冲出正堂,一边跑,一边已经开始激烈地争论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暴躁。
“姓张的!根子在地契!地契归属不分,我刑房怎么管?此事必须先由你户房厘清!”
“放屁!人都快打起来了,刀都拔出来了!你敢说这不是治安问题?刘大人!你别跑!”
看着他们远去的、鸡飞狗跳的背影,其余的官吏们,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们看着彼此,眼中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旧的时代,真的结束了。
一个崭新的,混乱的,却又充满了某种可怕效率的时代,开始了。
……
知州大人的书房里。
那张堆满了公文的巨大书案,此刻空空如也,光可鉴人。
陈默费力地从角落里拖来一张竹制的躺椅,摆在窗前,调整到一个完美的角度。
正好对着知州大人卧房的方向。
他给自己沏了一壶上好的君山银针,茶叶在热水中舒展,散发出清雅的香气。
他惬意地躺了下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彻夜未眠的寒意。
一个能够自行运转,不需要他操心,出事了还能自动追责的系统,正在府衙内野蛮地生长着。
很好。
这样就很好。
陈默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慵懒而满足的弧度。
他闭上眼睛,准备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梦寐以求的清净。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
等老家伙回来,他就把这套“高效甩锅……不,是高效问责体系”打包送给他。
然后自己就去后院找棵歪脖子树,挂个吊床,睡到天荒地老。
谁也别来烦我。
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