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作品:《她不想再做掌心娇

    一早,沈卿便要带着王壮苗离开,而裴云程在更早些时候便先去会见总督。


    他们昨晚都睡不着,便盘算起事来,眼下线索断开,守着何清许大概是白白浪费时间,他们得尽快找到王壮苗失踪的妻母,无论死活。


    王壮苗睡得也不踏实,时时刻刻怕有人要害他,此刻眼下顶着两个乌黑的淤青,正在收拾行李。


    秋日萧瑟,北雁南飞,他也得离巢再寻去处了。


    沈卿倚靠在门边等他,何叶却在这时凑过来,神色凝重。她犹豫了一晚,终于还是问:“要杀哥的人,是大老板吗?”


    再听她提起这个称沈卿还是无法接受,她嘴角下弯,反问:“你不知道吗?”


    她不信何叶当真不谙世事到这种地步。


    何叶却摇头,局促道:“我只偶尔见过大老板,哥怕我出丑犯错,很少让我同大老板接触。不过哥常跟我说,没有大老板他早死了,所以我原本一直以为大老板人很好。”


    “其实我不在乎酒楼,也不在乎哥所说的恩情。”她说着,心里的海浪逐渐平息,先前面上忸怩的笑意褪去,“我只想哥幸福。”


    她踮起脚,凑到沈卿耳边细声道:“哥前几日开始变得很怕水,连捕上来的鱼都怕。”


    沈卿斜过眼看向她,她的神情不似作假。沈卿也依稀记起当初在五味楼时,何叶便已说过不推荐吃鱼。


    她敛了嬉笑的事情,意识到尸体或许就在水里。


    不过沈卿觉得何叶若是为了何清许好才告诉她这件事,那她实在大错特错了。


    “你把这件事告诉我对他……”话说到一半,沈卿顿了顿,还是决定别说得太绝对,“未必是好事。”


    何叶垂下眼,她声音轻细,似乎能被风卷散,可语气却是坚定:“但是不告诉你,哥一定会被毁了的。”


    沈卿不知如何回应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


    何叶望着她后退两步,直到听她说了声“好”才一转身去为何清许煎药。


    “走吧仙女。“王壮苗这时也收拾好了东西。


    “俺认命了,准备……准备用这些衣物给俺婆娘和老妈走个过场。”他捧着两个包裹,内里是妻母的遗物。


    他总是避免去触及伤痛,可越是躲避心里便越是寂寞匮乏,面上话却多了起来。


    沈卿心里堵得慌,她的眼一点点上转,抬眼见王壮苗走近,停在她面前,黝黑的男人遮了她大半视线,却正好露出后面正烧水的何叶。她眸光一转,又恰能透过大开的窗户看见何清许伤势好了许多,已经能从床榻上坐起来。


    何叶希望她能阻止顾言玉,真正救下何清许才向她透露线索,可是……


    她沉默,深呼吸一番才将梗在心头的郁气压下。


    “走吧。”


    松软的泥土在脚踏下被踩实,蜿蜒出一道小路。这里确实偏僻,少有人来,裴云程早间踩下的脚印痕迹还留着。


    沈卿低着头,脚步轻轻,点着裴云程留下的脚印走。


    周围人声渐嚷,她抬头,裴云程正立在不远处。他已同总督商谈好事宜,便紧着回头来迎他们。


    王壮苗拱手要向二人道别,一夜的担惊受怕后,他忽然看淡了:“二位总不能护着俺一辈子,俺也不想耽搁你们,俺自寻去处。”


    “你还是暂且在枕浪阁住下吧,钱青天大老爷会出。”为缓和气氛,沈卿调笑道。


    王壮苗挠了挠脑袋,但他确实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住处,便不明所以地被领进枕浪阁安顿。


    待他走远,沈卿开口道:“他妻母的尸体可能在水里,不过不知道是溺毙还是抛尸到的河里。”


    “何清许的人说的?”裴云程有些迟疑。


    “我觉得是真的。”沈卿说着又向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裴云程滞了片刻,还是应道:“好。”


    沈卿见他心事重重,知他还有事要说便沉默着候他。


    果然,片刻后裴云程开口:“沈卿,云栖州一事或许比我原先想得危险。”


    “方才见了总督,我才从他口中得知其实当初报案人提及的并非粮价相关,只是先前官员初查时才发觉此地粮价有异,因可能牵扯到沈氏一案,先前的官员便被急急撤回,消息再传到我这,那报案人所求之事反倒被忘却了。”


    沈卿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能让裴云程脸色如此,那接下来他会说出什么骇人的话她都不意外了。


    “当初的报案人正是王壮苗的母亲,王寻梅。”


    “她所报的案子是……”裴云程顿了顿,俯身贴近沈卿耳边,悄声道,“何清许先后毒杀她的邻里十数人。”


    沈卿的瞳孔微微收缩,讶异闪过。二人都默了片刻,沈卿觉得奇怪,牵扯到沈氏的大案不更应该事事详细地转述吗?


    她踮起脚也凑到裴云程耳边,用手挡着悄声耳语:“有人刻意把这件事删去了,很可能圣上还是知道这事的,到你这却没了,阳奉阴违。”


    裴云程眸光沉了沉,他还没来得及回应,身后男声响起:“公子。”


    沈卿随着裴云程回身,模糊瞄了眼这身长玉立的男人便往后退去半步立在裴云程身后。


    来人剑眉斜飞,一身玄色织金云边锦袍,左手戴着墨玉扳指,英气内蕴,正是总督凌成化。


    裴云程不让他称呼殿下,他也不敢称兄道弟或者直呼姓名,便称他公子。


    沈卿脸热,对啊,原来还可以称公子的。


    “有线索了,招呼渔民,全力打捞。”裴云程言简意赅。


    “打捞什么?”


    “尸体。”


    凌成化脸白一分,顶着裴云程审视的眼神,垂首应是。


    凌成化虽略长裴云程几岁,可对于总督这个职位来说已是少年英才,或许也因此有些缺乏经验,裴云程对他实在称不上满意,甚至可以说是一见他便莫名有些恼火。


    不过念及多亏他自己才得知了被藏起的线索,裴云程还是僵硬地拉了拉嘴角,扯出个唬人的笑:“去吧。”


    凌成化正要抬脚,目光扫过裴云程身后亭亭而立的女子。他二人实在与这小地格格不入,裴云程自是皇子,气度非凡也是应当,可女子站在他身后竟也不显逊色,可以说是般配。


    云栖州竟有这样尽美尽善的女子?


    凌成化视线逐渐犹疑。


    “公子,这位是?”


    裴云程右移一步,将沈卿遮得完全。


    他不笑了,只寒声道:“我的心腹暗卫,不必多问。”


    凌成化一噎,并不相信眼前仪态万千的女子是暗卫。但他也没不识相地追问,只应了是转身便去号召渔民。


    “还得安排人看守何清许,别在我们捞上尸体前顾言玉就把他碎尸万段了。”沈卿说道,并不觉得自己夸张了。


    “嗯,我已抽调了衙役暗中看守何清许和王壮苗了。”裴云程早有准备。


    凌成化真办起事来效率还是很快的,虽然许多渔民对于打捞尸体万分抗拒,但眼下他们也没有旁的事情可做,软硬兼施不久便应了。


    日头移转,水面上小舟一叶一叶多起来,下游也拉起大网,横跨整个河面。


    沈卿学了何叶的装扮装作少男,一次次一头栽入水中又一次次一无所获地爬回船上。


    日月扭转,小舟又一叶一叶地驶回岸边,这一天没得半点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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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渔民扯着嗓门笑嚷,水面一时的热闹似乎只是又回到鱼苗旺盛的时节。


    “明天继续吗?”


    沈卿一愣,没想到裴云程会来问自己要首肯,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回:“得继续。”


    裴云程哑了片刻,补充:“打捞自然会继续些时日,我是说你明天也要继续这样吗?”


    沈卿握着长杆,他们也在悠悠驶回岸边。她很冷,手心却冒汗。


    “继续。”她依旧坚定。


    她感觉自己浑身发烫,或许正是上天给她的暗示。


    她沉声道:“裴云程,我有预感,很快就会捞到了。”


    不过她越是拼命,便越是记起何叶那双湿漉漉的眼。


    “届时,一定要注意何清许。”她又一次提醒道,只是不知为何,每每提到何清许她总觉无力。


    或许,这也是命运给她的暗示。


    她抬头,见落单的鸟儿从头顶飞过。


    一扇羽翼,乘风飞过河面。


    -


    “为什么要留何清许一条命?”


    风萧不解地问道。


    他勒了勒缰绳,马儿放慢了脚步,他退至顾言玉马车的窗旁。


    顾言玉撑着下颌,另一只手捏着一纸薄薄书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笑意漾在他唇角。阿念与他同乘马车,正在一旁看着,分不清是回信的内容让他喜笑颜开,还是他被风萧气笑了。


    就在风萧以为顾言玉不会回答时,温润的男声却道:“因为他够听话,我要他去死他眼都不眨。”


    顾言玉向后仰躺下去,姿势放松,语气懒散,说的话带着敲打的意味,自老张死后风萧对他行事置喙得太多了。


    风萧默了片刻,道了声是。


    不过顾言玉说的也是真心话,他的用人标准向来是听话排在第一,其次再是能干。


    当然,前提是不能太蠢。


    “其实也不算留他一命,只是晚点而已。”他喃喃自语。


    话落,顾言玉眼珠一滚,下撇望向阿念,带着期待地笑道:“晚些,何清许的命就由阿念你去收。”


    若是以往,阿念定会满口应下,但是现在她已糟了沈卿的敲打,见识了外面的险恶,难免受了打击,闹腾不起来。


    她用左手托着尚未痊愈的右手,语气震惊之余带着几分伤心:“我这样吗?”


    顾言玉坐起身,手撑在膝上,稍微凑近她些。他总是在笑,可眼底永远一片森冷。


    “思考,阿念,思考。”


    “你肯定能做到,哪怕要你杀了沈卿你也能做到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是有些事情能用很多种办法做到,你轻而易举就能想到办法,你习惯处理这些事情,有些事只能用某些手段达到,而你暂时还没想到具体什么手段,所以才以为困难,才以为不可能。”


    “思考吧阿念,不要让我失望。”


    阿念怔怔地望着他的眼,右手的疼痛都逐渐消退,她只感觉瞬间清明,似乎自己当真无所不能。


    “是。”她垂首。


    顾言玉顺势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不过这都是小事。”


    他撩起丝绸车帘,马儿喷着响鼻停下。阿念见此,戴上帷帽。


    隔着细纱,她望着眼前的高门大院,碧瓦朱檐,题金的秦字立于门头,彰显着主人家的富贵非凡。


    顾言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准备好同你的外祖家见面了吗?”


    她收回视线,认真地感受一番,却没感觉到任何汹涌的情绪。


    “不知道,没感觉。”她如实道。


    顾言玉先下了马车,转身去牵她,闻言笑道:


    “那就是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