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山


    姜未飞到山下时，酒气已经散了大半，但心底的杀意却还暗流汹涌。


    她动了动鼻子，就知道玉蝉山上有异，不是一只妖，最起码是两只，她也没有犹豫，捏碎了一枚隐匿符，径直上山。


    还未走近，风啸声倏然穿耳，有人在打斗。


    姜未跃上最高的一棵树顶，黑白剑光在下方遽然爆发，形成一个类似太极的圆，并急速向外膨胀。一条丈长的黑鳞白纹巨蛇仰起两个硕大的头颅发出尖锐的嘶鸣，它其中一个脑袋鲜血如涌，原来是一只眼睛被生生贯穿。


    在巨蛇前方，有一个淡青长袍的青年脚踩一朵白色灵云，手中狭长飞剑荡出阵阵黑白光影，身影如蝶穿梭，玄妙的剑气织成罗网，层层裹住蛇妖，只见黑鳞翻起，血肉横流。


    “好剑。”姜未心中暗赞，手已然握住刀柄，全身混沌元力尽情运转，隐匿符失效的同时，她的身影只浮现了刹那，转而隐去。


    呼吸间，青年忽觉后背一凉，浑身鸡皮疙瘩乍起，他反应也极迅速，回身出剑，但身后被他打得几无还手之力的巨蛇却也猛地身形暴涨，两颗巨大蛇首张开巨口，自上而下骤然咬向他。


    青年面前是另一条悄悄潜伏的枳首蛇，此时伺机来袭，也从地面遽然蹿出，两个巨大蛇头自下而上冲向他。


    青年一时腹背受敌，其实他早将玉蝉山上的情况打探清楚，一直防备着第二只蛇妖偷袭，但这一下蛇妖时机选得太好，他虽有准备，此时却还是不免要拼着受伤才能脱身。


    但就在他已准备好以伤换命时，偷袭的枳首蛇却在离他方寸之间处猛地一滞，痛苦哀鸣起来，两颗巨大的蛇首上下翻腾，蛇身不住拍打着地面，击出道道裂痕，紧接着一串长长的血花从它背部爆射出来，像一束血腥艳丽的烟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潜刀无声，姜未一刀落，身影骤然浮现。


    瘦削的黑衣少女手执一米长刀，脚踩黑蛇，在半轮明月和血雨烟花中，抬起一双静湖般的眼睛望向了他，“小心。”


    惊艳绝伦。


    她的刀，她的人。


    干脆狠厉、妙到毫巅。


    若非身处危机，青年几乎压不住给她鼓掌叫好。


    只是她此时像是有点奇怪，为什么这条被她一刀扎穿七寸的巨蛇看起来还活着。


    青年见有援手来，未曾停顿，反手黑白剑光如利箭一般挥洒而出，在铺天盖地的剑影中，狭长飞剑扎穿了一开始那条巨蛇的另一只眼睛。


    两蛇被彻底激怒，现出庞大妖法真躯，原本一丈长的大蛇此时暴涨了三倍不止，粗壮的蛇身绞缠，血盆大口如幽深黑洞，顿时山野腥风四起。


    青年看出姜未对妖族了解不深，此时来不及多言，只捡重要的说道：“眼睛，四只眼睛中有一只是它的命门。”


    姜未点头，飞身而上，“一人一条。”


    青年嘴角露出一抹笑，“好。”


    腥风成阵，四下里混沌一片，姜未忽然就察觉不到周遭的一切，像是被关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妖魔生来自带妖法，两条枳首蛇虽是同族，却也各有神通，姜未面对的是那条刚刚被她扎穿的蛇妖，其神通是蒙晦之狱。


    人在狱中，先蒙五感，后晦神志，到最后人会灵智皆丧，如行尸走肉一般，成为蛇妖的食物。


    蒙晦之狱并不是真的有形的牢狱，蛇妖的修为也不够高，只能在有限的范围中施展，或者只针对特定的敌人，一旁战斗的青年就完全没有感觉到异常，但姜未的五感却在逐渐钝化，她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她的修为不及蛇妖，很难抵御这种钝化的加深。


    于是她干脆心一横，果断放弃了其余四感，全力调动混沌元力保住自己最强的嗅觉。


    渐渐，她四感淡化，已经看不清、听不明、尝不出、触不到，但她清晰地闻到了近在身侧的浓郁妖气，刀锋乍亮。


    斩无刀之锋利，天下无物可挡，即使是封印状态的它。


    腥红如点点梅花融进微黄的雾气中，蛇妖的偷袭再次被挡住，长长的蛇身豁出一道巨大的伤口，但甩起的巨尾同样扫过姜未的左臂，庞大身躯带来的万重蛮力，把姜未重重甩飞出去。


    芭蕉叶及时接住了她，姜未没有停下，调转身体，当即冲了回去，她紧闭双眼，全凭鼻子分辨位置，长刀“噗嗤”一声，丝滑没入蛇妖腹部，这回姜未捅完就跑，在蛇妖剧烈痛苦的翻腾中远离了一地飞沙走石。


    但这样不行，姜未站在芭蕉叶上，左臂软软垂下，鲜血从碎裂的衣袖间蜿蜒没入手心，滴滴落满碧绿的芭蕉叶。


    她神情变得严肃，心中思绪电转，枳首蛇的命门是眼睛，她仅靠嗅觉，很难分辨出蛇妖具体的身体部位，更遑论找到它的眼睛。


    姜未扔进嘴里一把生血丹，左臂微微可以挪动用力，她紧闭着双眼，灵魂如在大雾之中，却感知到了那只蛇妖正在暗中窥伺着她，黏腻阴冷的目光如一把刮鳞刀细细刮过她的身体。


    它仍是志得意满的，它仍是轻蔑俯视的，它愤怒，它嚣张，即使受了一些皮肉伤又如何，蒙晦之狱中，渺小的人类最后还是会化作一团没有灵智的皮囊，乖乖走进它嘴中，用她纯净的丹府滋润它每一寸血肉。


    姜未不屑地弯起唇角，想得美！


    她脚踩芭蕉，流星一般冲了出去，既然无法靠五感定位蛇眼，那就用刀一寸一寸试出来。


    很快蛇妖就开始惊慌失措，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修突然变得无比癫狂，她毫无顾忌地一次又一次冲了上来，一刀又一刀划破它坚硬的黑鳞，刺入它娇嫩的肉、体。


    蛇妖疯狂翻腾甩尾，两只灵活的蛇头不断上仰俯冲，想要咬碎这个该死的虫子，它无数次击中了她，看见她一次又一次重重砸落在地，看见她喷出一口又一口鲜红的血，看见她胸腔已经有了明显的凹陷，甚至最后它只能看到一个囫囵的血人，但她还是一次又一次把长刀送进它的身体。


    伤痕累累，鲜血如潮。


    姜未不仅五感在衰退，甚至思绪也开始滞涩，但她摒弃了所有的杂念，只牢牢刻在心底两件事，一是通过不断地近距离战斗在心中描摹出蛇妖的的全貌，二是刺穿它的眼睛。


    丹府的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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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了两只眼睛，她漆黑的瞳子褪色成了浅灰，激战带来的汹涌元力裹挟着怪兽爆燃的神力，她感觉到了自己磅礴的战力。


    她不惧世间任何敌人，亦不惧战斗到最后一刻。


    奔流的热血混着无法遏制的杀欲与战意，她即天地间最利的一把神刀，明明在蛇妖庞大的身躯前渺小如沙，却爆发出令其胆寒的威势。


    蛇妖心生退意，它甚至说不清自己到底感知到了什么样的威胁，只是心底莫名响起一个声音催促它赶紧逃离。


    它向同伴示警，那是它的丈夫，它不断地向对方发出危险的信号。


    另一条枳首蛇也不好过，即使使出妖法，眼前的修士也格外难缠，它甚至隐约察觉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这黑白剑光，似乎是人族中十分出名的剑道。


    但在听到妻子的嘶鸣声后，它却陡然甩开眼前的修士，还生着眼睛的巨大蛇头猛地转了一个大弯，猝不及防俯冲向姜未。


    它知道妻子的妖术蒙晦之狱的厉害，即使那女修真有几分本事，她的五感也不可能像正常时那样机敏，那么他的突袭很可能会起到奇效。


    青年的反应也十分迅疾，他脚下的灵云爆出巨大的光华，瞬息将他带到了偷袭的蛇头之后，“小心！”


    差一点儿，青年全身的真元涌向飞剑，心里怒吼着：“拦住它！拦住它！”


    蛇信几乎舔到了姜未的头发，血盆大口完全将她笼罩，后至的剑光斩断了它的蛇信，蛇口却猛地合拢。


    来不及了，青年的心脏几乎炸开。


    姜未却在巨口合拢的一瞬，消失了。


    青年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她消失了。


    下一瞬，刺目的寒光闪烁在半空，另一条枳首蛇其中一个脑袋的双目同时爆开，它甚至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庞大的蛇身急速缩小回原本的丈长，轰然砸在地上。


    姜未的身影这才陡然浮现在刀光闪烁处，她的身体还保持着劈碎蛇妖双目的姿势。


    姜未刚刚已经闻到了另一条枳首蛇的味道，但同时她也已经心画出了自己这条枳首蛇的全貌，它的首颅、它的眼睛，都如在眼前，就是这一刻，潜刀瞬杀。


    她腰间的好运娃娃轻轻摆荡了一下，运气不错，她一击选中了命门的那只眼睛。


    青年凝视着半空的少女，刚刚危急关头鼓跳如雷的心脏此时才慢慢平息下来。


    但不容他再多想，剩下的那条枳首蛇眼见妻子死去，甩着巨大的尾巴暴怒地冲向半空的姜未，青年刚刚已经慢过一拍，这回绝不容许这条蛇妖再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掉。


    飞剑的剑尖亮起一簇半黑半白的光团，光团初时只有拇指大，瞬息却辐射成一个覆盖半个山顶的太极圆，再由太极图坍缩成一线明光，刺入了枳首蛇的一只眼睛。


    “你又选错了。”姜未出刀也丝毫不输，五感甫一回归，她的敏锐度甚至远胜从前，惊骇的一刀“万法归一”，四色灵光闪耀的百米巨刀爆开了枳首蛇另一只眼睛。


    腥风散去，大地发出沉闷的砸落声，碎裂的烟石溅起又平息，山野归寂，只有半轮明月静静照着峰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