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自证

作品:《世子的契约侍妾

    听见来人喊出刑部的名头,周遭瞬时一静,继而响起嗡嗡议论声。


    “刑部的人怎么来了?”


    “是啊,这来得也太快了,不会又要制造什么冤假错案吧?这种事他们近些年可没少干。”


    “这下恐有人要倒霉了。刑部哪管什么青红皂白?把人抓进去一通严刑拷打,没有他们定不了的罪。”


    “嘘,小声点儿,当心把你也抓进大牢!”


    ……


    沈妍听着周遭百姓的话,又看姓王令史面色不善,不由心头一凛。


    更让她疑惑的是,从刑部衙署来到点绛唇少说要两炷香时间,而那对兄妹进门至今都还没那么久……这些衙役怎么来得这样凑巧?


    因整件事处处透着蹊跷,沈妍越发怀疑背后有人设计,故意找点绛唇麻烦。


    之前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可那个人会是谁?


    李胭娘不是都已经自尽了吗?连她的女使菊芬都已溺水身亡。


    大堂中的男子很快对王令史原样说了妹妹中毒的经过。


    那王令史闻言,甚至没有给沈妍开口的机会,当场沉下脸道:“请沈掌柜随我等到刑部走一趟。”


    沈妍震惊到无语,小满和丁香几个更是吓得脸色煞白。


    “王令史,民女眼下即可证明那支口脂并非出自点绛唇。”沈妍缓过神来,朗声言道。


    适才她主动提出报官,当然是有自证清白的底气。


    扫了一眼那男子手中的口脂,她看向围观的众人,“因此事关乎本店的声誉,肯请令史准允民女在顾客面前自证清白。”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当着这么多人,姓王的令史并无理由拒绝。


    果然,沈妍话音落下,店内伙计和围观百姓们纷纷附和。点绛唇货真价实,开业这段时间在京中赢得了很好的口碑。


    王令史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闻言有些不耐皱了皱眉,但碍于形式,只能点头应允,语气敷衍道:“说吧。”


    沈妍闻言从大堂货架上取来一支同款同色的口脂,吩咐小满找来一张宣纸。


    随即,她拔开手中口脂的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对众展示:“这支是本店新推出的口脂猩猩晕。”


    言罢又一指男子手上的竹筒,“与这位大哥手中之物表面看并无两样,实则迥然不同,大家请看——”她拔下发间银簪,将自家口脂挑出来些许,涂在宣纸上。


    又让那名男子从他带来的口脂中取出少许涂在旁边。之后,她拿钗尖先后在两团涂过口脂的宣纸上来回擦抹。


    片刻后,前者色泽并无变化,后者却迅速变暗变黑。


    这一变化在人群间引发了一片讶然。


    “令史及诸位顾客请看,”沈妍当众举起宣纸,指着变黑处说道,“口脂经由银钗摩擦变黑,表明里面融有铅粉。铅粉会让口脂色的泽鲜亮,这也是市面上大部分口脂添加铅粉的原因。”


    一顿后,她又道,“而本店所有口脂均采用天然红花、紫草等植物着色,非但对皮肤无毒无害,用久了反而会起到滋养作用。这一点,点绛唇货架上所有口脂乃至作坊内的原料,可任凭大人查验。”


    话落,王令史挥挥手,几名官差迅速奔向货架及二楼小作坊。


    大堂里无数双眼睛盯着,沈妍并不担心这些衙役做手脚。


    不过二楼的情况却说不准了,当下,她朝刘骥云递了个眼色,后者随即带同两名伙计跟上去。


    沈妍又道:“此外,两支口脂的香气也不同。”她将宣纸递给姓王的,“令史请闻闻看,这位小哥带来的口脂香气浓烈,味道微微刺鼻,但涂抹后不久便会消散,而点绛唇的口脂气味清幽平和,留香也更持久。”


    王令史凑近鼻子闻了闻,面上仍不动声色,不置可否,不过依照程序,还是将宣纸传给了身边另外两名衙役。


    那两人闻后却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期间,也有衙役拿银器将沈妍和那男子手上的口脂又验了一遍,结果和沈妍所验并无二致。


    很快,大堂和楼上查验的官差们先后返回,向王令史报告店中口脂及原料暂未发现有毒。


    沈妍趁机说道:“本店售卖的口脂虽小,工艺却极为繁复,故均为批量产出,没理由单独做出某一支口脂售卖,所以——”她指着男子手上的口脂,“他这支口脂并非出自点绛唇。”


    她如此说,既是为自己澄清,也存心想借机宣传点绛唇。


    果然,她说话间,人群中不住传出惊愕与赞叹声。


    沈妍最后对王令史道:“民女纵有害人之心,专门做一支有毒的口脂,也无法预料到这位娘子会来本店购买,望大人明鉴。”


    王令史听完面色难看道:“沈掌柜所言虽不无道理,但那支竹筒上毕竟有点绛唇的印章。沈掌柜还须随我等走一趟,配合调查。”说着大手一挥,两名衙役便要上前拿人。


    沈妍见状忍不住道:“大人为何只将民女一人带走审讯?焉知那支竹筒内的口脂不是有人事后灌注,诬陷本店?”


    她看出姓王的令史只针对自己,却对那对兄妹不闻不问,哪有这样办案的?


    沈妍此话一出,人群中跟着响起一片愤愤之声。


    王令史听话音全在指责他和刑部办案,不由黑了脸斥道:“本官办案,何须旁人置喙?”


    这次他没再给沈妍辩驳的机会,大手一挥命属下立刻将人带走。


    两名衙役得令,一左一右扭着沈妍向店外推搡。


    正在此时,外面忽有人扬声道了句:“且慢。”


    声音响处,人群散开,一队披坚执锐的侍卫齐整整跨进店中。


    为首的男子身姿高挑挺拔,一袭天青色缺胯袍加身,腰间悬着长剑,颇有儒将风范,乃是元琛麾下参军,如今皇城翌卫校尉薛坚。


    王令史看见来人,惊讶脱口:“翌卫?”


    像在肯定他的话,薛坚冲他略一颔首,自报家门:“翌卫校尉薛坚,敢问这位官差如何称呼?”


    被薛坚如此一问,王令史当即规规矩矩叉手:“刑部令史王纪。”又对薛坚道,“适才听闻此处出了点乱子,是以带着人赶来。”


    薛坚“呵呵”一声,表情似乎是在笑,眼神却有点冷:“怎么,这种程度的案子也配劳动刑部大驾?”


    王纪闻言神色闪了闪,垂眸沉声道:“分内之事,何敢言劳。”


    薛坚睨着他,适才嘴角勾起的那点笑意一点点消失:“那王大人是觉得京兆府都是吃闲饭的,还是打算拿京城巡防当摆设?”


    话音落下,王纪见他身后的一班侍卫个个横眉怒目,按着腰刀紧盯住刑部一众衙役,不禁脸色一白。


    不等他有所反应,薛坚已经对手下下令:“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都带走?”


    侍卫们得令二话不说,迅速涌向那对兄妹以及打砸的几名闲汉。


    当然,最后也没放过沈妍。


    期间王纪刚想说什么,忽被薛坚抬手按住肩膀:“此事翌卫自会调查清楚,请王令史放心。”后者语气不软不硬道,说着似想起什么,一顿又道,“王令史如有什么疑义,可叫你们尚书找元将军理论。”


    言外之意,他王纪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


    王纪给他一噎,原本泛白的面色涨得如同猪肝。


    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


    不管讲道理,还是动武,他们都被翌卫强压一头,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们将店内相关人等悉数带走。


    而另一边,薛坚心里无比清楚,沈妍此行只是走个过场而已。稍后他便亲自将人送回了点绛唇。


    店外,因薛坚尚有公务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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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沈妍原本说请他喝茶也被推辞掉,只得反复道谢后将薛坚送出门外。


    正要告辞返回店中,忽听薛坚道了声:“沈娘子。”他眉眼间不知何时染了一层忧色,嘴唇翕动了两下,终是欲言又止地开口,“京城水深复杂,望沈娘子日后凡事小心珍重。”


    沈妍自是明白这番话的深意,一面应承,一面向他敛衽叉手:“多谢薛参军提醒,大恩不言谢,他日必备薄酒向薛参军致谢。”


    “沈娘子客气了。”薛坚冲她颔首一礼,转身离去。


    在沈妍视线外,他眼尾慢慢扬起。


    总算护了她一次。


    对薛坚而言,背后那个女人的一颦一笑仿佛春日韶光,从铅黑厚重的云层倾泻而下,只需一刹那,便足以照亮他的整片天地。


    起初,兴许只是一点点萌芽,让家道中落、半身潦倒的他一次次在她身上看到希望,后来,那萌芽渐渐破土而出,不经意间长成参天大树,再无法轻易拔除。


    哪怕明知那是他不可觊觎之人。


    *


    因为白天的中毒事件,这日点绛唇早早便打了烊。


    最近分店开业未久,诸事繁杂,沈妍大部分时间都宿在店中。


    二楼茶室,沈妍与小满、丁香三个关门说起今日之事,人人均觉后怕不已。


    这次连小满都觉出不对,柳眉紧拧道:“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居然有这么多人要找点绛唇的麻烦,咱们这是得罪谁了?”


    关于此事沈妍心中虽隐有怀疑,但仍无法确定。经过这次,倒是终于见识到了在京城开店的艰难。


    但凡一不小心惹得哪位权贵心情不爽,对方只消动动手指,她的小店便会朝不保夕。


    一旁,丁香忍不住感慨:“今日幸亏薛参军及时赶到,否则就凭刑部那群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话音落地,三人均是一阵沉默。


    沈妍头一次意识到,仅凭着她们这些人,想在上都营商立足,恐非长久之计。


    *


    卫王府,迎晖阁。


    长庚快步迈进书房,向坐在桌案前翻书的元琛报告:“世子,薛参派了人过来。”


    元琛正在掀书的手指一顿,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叫他进来。”


    长庚应声出门。


    不多时,一名黑衣武士入内,朝元琛恭敬地叉手。


    “那对兄妹可审出了什么?”元琛开门见山道。


    黑衣武士点头:“还没怎么用刑,便全交代了。”说着双手呈上一份按着朱砂手印的口供。


    “很好。”元琛接过口供神色无波道,视线在供纸上快速一扫,复又递还给对方,“叫薛参把这个誊一份,给桓延寿送去。”


    “是。”


    *


    掌灯时分,韩国公府,桓莹玉闺阁。


    桓莹玉端坐在梳妆镜前,指尖捏着沾染了清水的帕子,在下唇用力一抹,原本附在唇上的绛色顿时被擦抹干净。


    认真审视着自己线条淡红饱满的下唇,她心满意足地弯起唇角。


    宝瓶行色匆匆地进来,弯身附在桓莹玉耳畔嘀咕了几句。


    后者神情凝住,少顷侧头看向宝瓶,眼底布满惊愕。


    此时,外面大门哐当一响。


    尚未脱去官服的韩国公桓延寿面目沉寒,边大步迈入堂屋,边厉声喝道:“叫郡主出来!”


    几名女使打量家主的脸色全都慌了神,其中一个颤声应了句,急急忙忙冲进内室请人。


    不多时,桓莹玉在宝瓶搀扶下来到堂屋,望着背对她焦躁踱步的桓延寿,桓莹玉一礼尚未福下去,后者转过身来,蓦地重重一记耳光甩在她脸上。


    “混账东西!”桓延寿额头青筋条条暴起,“竟敢假借我的名义动用刑部的关系,你好大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