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二娘子这心肠也真是歹毒，口口声声专门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也不想想，万一主子一时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念及此，她忍不住上前理论：“二娘子说话要留口德，当初可不是大娘子要搬进苏府，难道不是府里几次三番定要接她回来？”


    苏锦荣闻言，本就愤懑的眸中闪过一抹阴厉，指着小满：“你算什么东西？是觉得如今有人给你撑腰了？”说着，她偏头看了眼身后的女使，“去，给我掌嘴！”


    不等女使上前，沈妍站起身将小满拉到身后，对苏锦荣道：“你放心，我明日便搬离苏府，往后自立门户，绝不会带累你的名声。”


    对于苏锦荣的反应，沈妍并不觉得意外。


    要怪只怪她当初把这场婚事想得过于简单。


    她话音落地，苏锦荣果然怒气稍减，冲沈妍冷哼一声，道：“你最好说到做到，待会儿父亲来，可别又改口赖着不走。”


    苏家二女争执期间，姜氏一直坐在圈椅上冷眼旁观。


    她当然知晓苏锦荣言行有失，但又觉得女儿所言也没什么错——这个庶女如今确实没了利用价值。


    原本这一整日，姜氏都在为之前的失算心烦，此刻听说沈妍打算搬离苏府，她倒也跟着心口一松。


    此时外头苏文焕的小厮石砚匆匆赶来，立在门外叉手：“大娘子可在？”


    沈妍应声，趁机拉着小满从正堂出来。


    石砚见了她说道：“凌州兵马使元将军来府上拜访，老爷命大娘子速去前院。”


    话音落下，满屋子人全都愣住。


    沈妍也听得一脸懵。


    ——卫世子？他来这做什么？


    *


    沈妍离开后，姜氏和苏锦荣母女面面相觑，均是一脸不明所以。


    故而，沈妍前脚才出门，她们后脚也跟着追至前院。


    苏锦荣赶来时，打眼望见一个身姿修长挺拔的男子站在院中。


    此人穿一袭玄色刺金圆领袍，银冠束发，宽肩窄腰，长身玉立的样子真个宛如天降神祗。


    苏锦荣朝来人打量时，那人也刚好转过身来，清隽、冷白的玉颜好看得仿佛不染人间烟火。


    苏锦荣瞅得两眼发直，心尖突突乱跳。


    原来这就是名动京城的北境王世子……怪不得那么多高门贵女为他朝思暮想……果然名不虚传。


    本来，以苏锦荣的身份，根本无缘得卫世子金面，怎料他乍然现身，还出现在自家府邸。


    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天赐良缘？


    苏锦荣一时又惊又喜又意外，直勾勾望着元琛，连之前对沈妍的怨气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腼腆地抿了抿唇，她轻移莲步，打算上前请安。


    怎料才迈开腿，卫世子似察觉到什么，一个冷冽肃杀的眼神扫来，苏锦荣登时后脊生寒，钉在原地般不敢动弹。


    继而，她这才注意到，卫世子身后还站着两名身挎腰刀的黑衣武士，虽都面无表情，但打眼一看，都不是什么善茬。


    苏锦荣心下一凛，暗忖该不是那个私生女先前在外惹了什么祸端，卫世子带着人找上门算账吧？


    下一瞬，像在回答她的疑问，先她一步进入院中的沈妍迟疑地对元琛开了口：“世子怎么来了？”


    元琛视线在她身上一触即移开，声色无波道：“你回家省亲的日子也不短了，本世子今日碰巧经过，便想着顺道接你回府。”


    这是一句毋庸置疑的谎言。


    沈妍听完，却立刻明白了元琛的用意。


    ——他这是在有意护她。


    莫非连卫世子也听说了她被悔婚的消息？


    大庆女子的地位远低于男子，这一点在婚事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比如一桩姻缘，但凡男方退婚，无论背后有何原因，人们总是习惯于先将过错归咎于女子。


    更何况如今她和林子旭身份地位悬殊。


    沈妍不难想见，今日过后，当初探花郎的名声有多响，她被诋毁得就会有多惨。


    而元琛这般大张旗鼓地接她回府，林家悔一事将会变得全然不同。


    在世人眼中，事情便不再是她高攀探花郎不成，遭到对方嫌弃悔婚，而是探花郎对她求而不得，最终没争过位高权重的卫世子。


    在这人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京城，她非但不会遭受非议，反而会成为众人热议乃至艳羡的存在。


    元琛此举，无异于帮她堵住幽幽众口。


    可对尚未娶妻的卫世子而言，他这样做，又置自己的名声于何地？


    故此，沈妍虽心下感激，却不禁一阵酸楚，眼底慢慢涌起水雾。


    大概变故来得太突然，她一时尚未理清楚头绪。


    林子旭悔婚，她被无尽的诋毁与非议淹没，整个人犹如置身黑暗寒冷的孤岛。


    恍惚中，前方那道颀长的身影好像一道亮光，吸引着她想靠近。


    及至听见元琛那句“走吧”，她便梦游般抬脚，情不自禁向他走去。


    雨后的青石板路光滑油润，沈妍怔怔迈出两步，鞋尖不小心卡在石板缝隙间，脚底一滑，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扑倒。


    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了她。


    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妍抬眼，看见卫世子睫羽低垂，幽暗的眼底神色不明，像水雾弥漫的冷潭，又似有墨色翻涌。


    正在此时，她双脚骤然离地，下一瞬，整个人落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


    众目睽睽之下，元琛竟然打横将她抱起，转身一步步朝府外走去。


    ——等等，他这是做什么？


    沈妍脑袋嗡嗡作响，等醒过神来，方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有多暧昧。


    而且，旁边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居然……


    不安地元琛在怀里扭动了两下，她抬头，神色焦急地瞪着元琛：“世子，这不妥……”


    元琛铁箍般的手臂强势将她箍紧，垂眸睨着她，眼神警示：“你脚崴了，别乱动。”不想沦为全城笑柄就别动。


    这话也是说给周围人听的——他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言罢，他便抬起头不再看她，从沈妍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线条精美的下颌。


    沈妍：“……”


    眨眨眼，她视线心虚地扫过周围，只觉一阵错愕，一阵羞涩，又是一阵晕眩。


    最后干脆将计就计，假装疼晕了，头一歪将脸埋在元琛衣襟上。


    还是装死最省事。


    不远处，苏锦荣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里暗骂沈妍狐狸精。


    从前把林子旭迷得晕头转向，如今连清冷如谪仙般的卫世子竟也受其蛊惑。


    不过，卫世子适才瞪她那一下的余威犹在，苏锦荣气归气，依然识时务地安静如鸡。


    而苏文焕也未上前阻止，只是扶额叹了口气。


    自从上次在卫王府碰了钉子，他已隐隐察觉出卫世子对女儿的态度不对。


    今日对方更是亲自上门接人，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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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焕哪还有什么不明白？


    可恶那林子旭悔婚，害得苏家颜面扫地，更为他惹来街坊、同僚乃至全城耻笑。


    而卫世子登门，倒恰好给他找了个台阶下。


    一旁，姜氏频频朝苏文焕递眼色：你倒是管管啊！大白天的，这是做什么？


    即便卫世子，也不能在苏府这般放肆吧？


    苏文焕却拧眉摇头，示意姜氏闭嘴。


    姜氏看卫世子对沈妍这般，起初还颇为不解，对上苏文焕的眼神，稍一转念：卫世子正值血气方刚年纪，那丫头又生得妖精一般，被收房实属再正常不过。


    而卫世子这个人，苏家无论如何是得罪不起的。


    再者，虽然林子旭悔婚，令苏家颜面扫地，怎料半路杀出个卫世子，若能就此搭上这尊大佛，想想似乎也不赖。


    院内自始至终最为淡定当属小满。


    她本来还疑惑大婚在即，主子表现出的种种迹象未免太过反常，及至听见卫世子亲自上门接人，小满终于弄清了缘由。


    看着那一对璧人，小满由衷地为主子感到欣慰。


    ——老天总算开了回眼！


    此时，窝在元琛怀里装死的沈妍渐渐醒过神来，扭头唤了声：“小满。”


    不等小满开口，姜氏乍然想起什么，嘱咐小满：“还不跟去伺候大娘子？”


    小满闻言如获大赦，乐得忙颠颠追上去，看卫世子并未出言反对，遂一路跟在他身后。


    如此这般，元琛抱着沈妍，在苏府众人五颜六色的表情中大步朝府外走去。


    从苏文焕夫妇跟前经过时，姜氏一眼瞥见卫世子眸中一闪而过的寒芒，不禁浑身一凛，心底没来由地浮起阵阵后怕。


    直到人走出去好远，姜氏才拍着心口念了句佛。


    ——幸亏和林家的亲事没成。


    *


    卫王府一行人出了苏府后，元琛大步走在最前方，将沈妍一路抱上马车。


    此情此景引来周遭不少邻里、过客驻足围观。


    街头巷尾，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交口议论。


    “快看，那是卫王府的马车！”


    “我听车夫说，卫世子竟然亲自来接那个庶女回府。”


    “你说是苏家那个被悔婚的庶女？”


    “可不正是她——出来了，出来了！我的天，卫世子居然将她抱上马车。”


    “怪不得林家悔婚，原来那庶女早已被卫世子看中。卫王府什么门第？就凭林家，哪里争得过？”


    “啧啧，瞧那一对璧人……想不到苏家区区一个庶女，竟有这等福气！”


    进入车厢后，元琛躬着身子将沈妍轻轻放在内侧的一个锦垫上。


    随即，他高大的身躯在沈妍对面落座。


    沈妍只觉眼前光线一暗，原本宽大的车厢，因为卫世子坐在对面，顿时显得局促起来。


    轿顶悬挂的沉水香，连同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丝丝缕缕萦绕在周围，让她心神有些乱，呼吸间仿佛连气流都变得窒闷粘稠。


    卫世子本就深邃的眼眸，此刻因为陷在阴影里，越发深不见底。


    沈妍本以为她和卫世子之间早已事过境迁，想不到她遇上难处，他还是第一时间赶来。


    脑中闪过不久前她在院中滑倒，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飞奔而来……还有，静静注视着她时，他眼底的柔光……


    种种迹象，让沈妍情不自禁想入非非。


    ——卫世子该不会……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