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面巨大的红绸,如同瀑布般从县衙的高墙上倾泻而下。


    上面用浓墨书写的名字,密密麻麻,像是一群黑色的蚂蚁。


    楼下死寂的人群,瞬间炸开!


    “放榜了!”


    “我的!我的名字在哪儿!”


    “别挤!踩到我脚了!”


    人潮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疯狂地向着那面影壁墙涌去。


    无数人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一张张脸上写满了狂热、期盼与恐惧。


    影子向前一步,声音低沉。


    “少爷,我去看。”


    陈川刚要点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影子的肩膀。


    萧伯谦摇着扇子,笑得云淡风轻。


    “不用。”


    “我的人,比他快。”


    话音刚落,楼下的人群中爆发出截然不同的声响。


    “中了!中了!我中了!”


    一个书生被同伴高高抛起,状若疯癫。


    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哭嚎。


    “又没中……又没中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捶胸顿足。


    一把鼻涕一把泪,瘫软在地,任由人群从他身边挤过。


    这人陈川有印象,淮安府有名的老童生,考了不知多少次了。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雅间里的气氛,随着楼下那悲喜交加的声浪。


    也变得凝重起来。


    青穗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手死死攥着陈川的衣袖,指节都发白了。


    萧伯谦的扇子,也停了。


    “蹬蹬蹬——”


    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滚上来的。


    几个锦衣护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脸上带着一种见了鬼似的狂喜。


    为首那人扑到萧伯谦面前,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


    “殿……殿下!”


    “陈……陈少爷……中了!中了!”


    萧伯谦猛地站直了身子,眼中精光一闪。


    “第几?”


    那护卫激动得满脸通红,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解元!是解元!”


    “淮安府乡试第一名!解元!”


    解元!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雅间里炸开。


    青穗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她呆呆地看着陈川,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啪嗒。”


    是萧伯谦手里的折扇掉在了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陈川,那张总是挂着懒散笑意的俊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呆滞。


    下一刻,他猛地扑了过来。


    一把将陈川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个圈!


    “哈哈哈!好兄弟!牛逼啊!”


    萧伯谦的笑声震得屋顶的灰尘都要掉下来了。


    “九岁的解元!”


    他把陈川放下,双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眼睛亮得吓人。


    “这事儿要是传回京城,不知道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影子的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霜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九岁的解元。


    这六个字,重若千钧。


    即便是夫子门下最惊才绝艳的那位师兄。


    当年乡试解元也不过十三岁。


    而陈川,此刻只想让萧伯谦把他放下来。


    被一个大男人这么抱着转圈,鼻子里全是那家伙身上浮夸的熏香,实在有些上头。


    “行了行了,快放我下来。”


    萧伯谦这才意犹未尽地把他放下。


    双手还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力道大得让陈川龇了龇牙。


    他刚想抱怨两句,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小心翼翼地敲响了。


    “咚、咚、咚。”


    一个穿着县衙吏服的小吏。


    弓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几乎是挪了进来。


    他双手捧着一封烫金的红帖,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萧……萧世子,陈……陈解元。”


    那小吏的声音都在发颤。


    “知府大人今夜在府衙设宴,遍邀本届乡试前十名的才俊,特命小的来送请帖。”


    萧伯谦瞥了一眼那请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伸手,用扇子将请帖挑了过来。


    看都没看,随手就扔在了桌上。


    “行,知道了。晚上我们自会过去。”


    “是,是,小的不敢打扰,小的告退。”


    小吏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地倒退着出了雅间。


    萧伯谦拿起桌上的请帖,在指尖转了转,嗤笑一声。


    “看来,昨天在青楼被我抽了一顿的那个蠢货,已经把他爹给搬出来了。”


    他说的,正是岳星群。


    陈川却像是没听到,自顾自地走到桌边,铺开纸笔。


    青穗立刻很有眼力见地过去,为他研墨。


    她的动作很轻,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川的侧脸。


    亮晶晶的,像是藏了星星。


    陈川提笔,蘸了蘸墨,笔走龙蛇。


    “吾师周夫子亲启:学生陈川,幸不辱命,今科乡试,得中解元。旬月之内,即当返家,侍奉膝下……”


    寥寥数语,写完,他将信纸吹干。


    折好,递给身后的影子。


    “用最快的鸟,送去江宁府。”


    “是,少爷。”


    影子接过信,郑重地揣进怀里,转身便从窗户一跃而出。


    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街角的屋檐下。


    萧伯谦看着这一幕,扇子在手心敲了敲。


    “你倒是比我还急。”


    他悠悠道:“这消息,怕是比你我的请帖,还要先一步摆在某些人的案头上了。”


    陈川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那又如何?”


    萧伯谦被他这平淡的反应噎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对!那又如何!”


    “九岁的解元,前无古人!你现在就是把这淮安府的天给捅个窟窿,那老家伙也得先笑呵呵地帮你补上!”


    他话音一转,眼神变得促狭。


    “走,陈大解元,我带你去个地方,换身配得上你解元公身份的行头。”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拉起陈川就往楼下走。


    青穗连忙跟上。


    望江楼的掌柜正守在楼梯口。


    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腰弯得像是一只煮熟的虾。


    “恭喜陈解元!贺喜陈解元!”


    “陈解元今日在小楼的一切用度,全免!全免了!”


    陈川还没说话,萧伯谦已经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


    直接甩在了掌柜的脸上。


    “解元公的酒钱,用你免?”


    那掌柜挨了一下,不仅不恼,反而像是得了天大的赏赐。


    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张轻飘飘的银票,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