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西游记》的故事,已经传遍了江宁府的大街小巷。


    孩童们追逐打闹,嘴里喊的都是“俺老孙来也”。


    紫轩阁的门槛,当真快被踏破了。


    而陈川,已经收到了第四笔分成。


    库房里的银子,堆得像座小山。


    这一日,天朗气清。


    周怀安穿了一身崭新的儒衫,亲自来到别院的后大门。


    “陈川,走了。”


    他看着那个已经等在门口的小小身影,眼中满是期待。


    “我们去县衙,考取功名!”


    县衙门口,此刻已是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几乎要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数百名来自江宁府各地的学子汇聚于此。


    他们是这场“童试”的主角。


    而他们的家人以及同窗老师们则围在最外围。


    周怀安领着陈川,穿行在人群中。


    今日的陈川,换上了一套寻常的青布短衫,是兰氏亲手为他缝制的。


    朴素干净,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他小小的身躯,在众多高大的身影中,几乎要被淹没。


    可周怀安看着身旁这个学生,眼中是藏不住的自豪。


    无论周遭如何嘈杂,陈川的脸上始终是一片平静。


    “川儿。”


    周怀安的声音压得很低。


    “李家在江宁城盘根错节,今日这考场之上,恐怕会有变数。你只需记住,文章写尽胸中意,不与旁人论短长。尽力即可,莫要强求。”


    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天赋异禀,但考场如战场,才华之外,变数太多。


    尤其是李家那种不择手段的门风。


    不知会使出什么阴损招数。


    陈川抬起头,对着恩师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心中雪亮,李家那五十两“死活不论”的悬赏还挂在暗处。


    又怎会让他如此轻易地踏上这条青云路?


    今日这考场,名为龙门,实为虎穴。


    二人随着人流,缓缓来到县衙大院的入口处。


    高大的石阶之上,衙役们手持水火棍,面无表情地维持着秩序。


    查验着每一个考生的文书。


    就在周怀安领着陈川即将踏上石阶时。


    两根冰冷的水火棍交叉着伸了出来。


    精准地拦在了他们面前。


    “站住!报名文书、户籍帖子,拿来查验!”


    其中一名满脸横肉的衙役开口。


    眼神轻蔑地在陈川那身青布短衫上刮过。


    最终停留在他那张稚嫩的脸上。


    周怀安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他将早已备好的文书递了上去。


    那衙役慢吞吞地接过去。


    草草地翻了两页,目光落在“陈川,五岁”那一行字上时。


    脸上的讥笑更浓了。


    “啪”的一声,文书被他随手扔在旁边一张负责登记的桌案上。


    惊得那执笔的胥吏手一抖,在名册上划出长长一道墨痕。


    “我说,周先生。”


    衙役双手抱胸,下巴抬得老高。


    “您老人家德高望重,是咱们江宁府的文宗,怎么也跟着瞎胡闹?一个五岁的奶娃娃,毛都没长齐,也跑来考童试?这是当我们大齐的律法是儿戏吗?回去吧,啊?别在这儿耽误大家伙的功夫。”


    他的声音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无数道目光实质般聚焦在陈川和周怀安身上。


    “五岁?他就是那个所谓的‘神童’?我还以为是三头六臂呢,原来就是个黄口小儿!”


    “果然是吹出来的!连科考的基本规矩都不懂,周夫子这次怕是看走眼了。”


    “就是!我等寒窗苦读十数载,才换来今日的机会。这要是让一个五岁娃娃也进去了,岂不是对我们天大的不公?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些平日里满口“之乎者也”的读书人。


    此刻却吝于给予一个孩子最基本的善意。


    他们嫉妒陈川的才名,更嫉妒他能得周怀安青眼。


    如今有机会看到他当众出丑,自然乐得落井下石。


    就在这沸反盈天的议论声中,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的年轻人。


    摇着一把洒金折扇,施施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约莫十七八岁,面容俊朗,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傲慢,破坏了整体的观感。


    正是李家的二公子,李德佑的次子,李明。


    他走到场中,先是对着周怀安假惺惺地一拱手。


    姿态做得十足。


    “周先生,家父对您老一向是敬重有加。晚生也对您的学问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先是客气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


    “只是,这科考乃是国之大典,选拔的是国之栋梁,岂能如此儿戏?我大齐开国百年,可从未听说有过五岁考取功名的先例。您老今日此举,怕是要让主持考试的县尊大人为难啊。”


    周怀安被这番夹枪带棒的话气得脸色涨红,花白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


    “圣人有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陈川之才,老夫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远超常人!为何就不能给他一个入场一试的机会?!”


    “机会?”


    李明嗤笑一声,手中的折扇“刷”地一下合上,轻轻敲击着掌心。


    “周先生,您是饱学之士,消息想必比晚生灵通。您该知道,今日主持我们县试的,乃是新来的王县尊。这位王大人,是出了名的方正刻板,平生最恨的,便是那些不走正途、哗众取宠的所谓‘捷径’。”


    他特意加重了“捷径”二字,眼神意有所指地瞥了陈川一眼。


    “您说,要是让王大人知道,有人想凭着‘神童’的名头,坏了这科场的规矩……就算您老面子大,让他进去了,怕也只是进去自取其辱罢了。何苦来哉?”


    王大人?


    陈川心中一动。


    李明这番话,看似在劝,实则是在赤裸裸地威胁。


    周怀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明,嘴唇哆嗦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一生清高,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眼看双方僵持不下,那衙役愈发蛮横,周围的嘲讽声也越来越大。


    周怀安一股血气涌上头顶,几乎要气得拂袖而去。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吱呀——”


    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车轮滚动的声音不大。


    却奇异地压过了周遭的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