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在空中划过一道短短的抛物线。


    “啪”的一声,正好落在了陈川的面前。


    “看你这么辛苦,赏你的。”


    李文博拍了拍手上的馒头渣。


    “这地这么贫瘠,我看也种不出什么好东西。正好,拿我这吃剩的馒头给你,别回头把你这个金贵的关门弟子给饿死了,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跟班们也跟着爆发出哄笑声。


    “就是!李哥心善,还知道赏他一口吃的!”


    “哈哈,关门弟子?我看是关在后院种地的弟子吧!”


    陈川站在原地。


    李文博冲着身后的跟班示意,他立马上前一步。


    重重地踩了下去。


    “噗嗤——”


    那半个尚有余温的馒头被瞬间踩扁。


    他还嫌不够,故意用脚底碾了碾,洁白的面团与黑褐色的泥土彻底混作一团。


    “哎呀,李哥,你看我这脚。”


    他夸张地叫道。


    “怎么就跟手滑了一样,站不稳呢?”


    他身后的同伴们立刻爆发出哄笑。


    另一名矮胖的跟班则狞笑着走上前,一脚踩住了陈川那把小锄头。


    冰冷的铁器与他的脚底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鞋底。


    他却浑然不觉,反而得意地晃了晃腿。


    “小师弟,天黑路滑,我们怕你拿不稳农具,伤了自己,帮你看着点。”


    李文博缓缓逼近。


    “怎么,赏你的东西,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还是说,关门弟子当久了,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陈川缓缓抬起头。


    “你们——欺人太甚!”


    一声怒吼炸响在荒地上!


    远处,一直死死攥着拳头观望的孙琥,再也按捺不住。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李文博猛地撞了过去!


    “找死!”


    李文博正在享受着羞辱陈川的快感,根本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发难。


    他身边的两个跟班反应极快,立刻上前阻拦。


    但孙琥的冲势太猛,其中一个跟班直接被他撞得一个趔趄,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反了天了!还敢动手!”


    另一个高个跟班怒吼一声,挥起拳头就朝孙琥的脸上砸去。


    “孙琥!”


    姜宜修本想拉住冲动的孙琥,可眼看朋友已经陷入围攻。


    那份属于读书人的冷静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也跟着一咬牙,硬着头皮冲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


    一脚踹向那高个跟班的腿弯。


    场面瞬间失控!


    孙琥、姜宜修和闻讯赶来的谢家兄弟虽然人多。


    但终究是些平日里只知读书的少年。


    年纪小、力气也弱。


    而李文博那两个跟班显然是打架斗殴的老手。


    下手又黑又狠,专往人身上招呼。


    很快就占了上风。


    孙琥的嘴角渗出血丝。


    姜宜修的衣衫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谢家兄弟也被推倒在地,狼狈不堪。


    陈川被混乱的人群推搡到一旁,几乎摔倒。


    就在一片混乱中,孙琥被打急了,发了狠,不管不顾地扑上去。


    一口死死咬在了那名高个跟班的手臂上!


    “啊——!”


    那跟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吃痛之下,下意识地猛力一甩手臂。


    就在这一甩之下,他腰间挂着的一个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袋。


    竟被这股力道甩飞了出去!


    袋口松开,几件零碎的杂物“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


    其中,一块暗红色的木制令牌。


    骨碌碌地滚了几圈,正好停在了陈川的脚边。


    那令牌不过掌心大小,正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纹饰。


    可当它翻过来时,背面那个用一种极其古老的篆体——“周”!


    京城周家的秘密令牌!


    父亲的书房里,就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那是周家子弟的信物!


    那高个跟班一脚踹开死咬着不放的孙琥,当他看到掉落在地上的令牌时,脸色瞬间煞白!


    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令牌抓起。


    看向陈川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意!


    一个念头,在陈川脑中炸开。


    李文博,一个江宁府富商的儿子,他的跟班,为何会随身携带京城周家的秘密令牌?


    就在陈川脑中思绪飞转之际,一声蕴含着雷霆之怒的暴喝,从不远处传来。


    “都给我住手!”


    扭打在一起的少年们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望向声音的来源。


    周怀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庭院的尽头。


    那张清瘦的脸铁青一片。


    李文博脸上的嚣张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夫……夫子……”


    周怀安没有理他,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出息了!”


    “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青竹书院,是让你们来争勇斗狠的地方吗?!”


    他一步步走到场中,用戒尺指着李文博。


    “你,为何挑衅同窗?”


    又指向孙琥。


    “你,为何聚众斗殴?”


    两人都垂着头,羞愧难当,不敢辩解。


    “好,很好。”


    周怀安怒极反笑。


    “既然精力如此旺盛,无处发泄,老夫就给你们找点事做!李文博,你身为学长,不能容人,心胸狭隘,罚你将书院所有石阶,从山门到后院,清扫一月!孙琥、姜宜修、谢家兄弟,你们不思规劝,反倒以暴力解决,罔顾同窗之谊,罚你们四人,把后山水缸挑满一月!”


    这个处罚不可谓不重,清扫石阶和挑水都是最苦最累的活。


    几人不敢有半句怨言,只能躬身领罚。


    “学生……遵命。”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陈川。


    在他们看来,陈川没有动手,理应不会受罚,甚至可能得到夫子的几句安慰。


    然而,周怀安却缓缓转过身。


    “土地的坚硬,你体会到了。”


    “人心的险恶,你也看到了。”


    “你的功课,要加一门。”


    夕阳的余晖将荒地染成一片凄艳的赤金色。


    李文博等人狼狈地离去,那两个家丁更是头也不敢回。


    孙琥和姜宜修他们也垂着头,准备领受他们的惩罚。


    喧嚣散尽。


    偌大的荒地前,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许久,周怀安才开口。


    “你为何不还手?”


    陈川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匹夫之勇,于事无益。”


    “弟子身无缚鸡之力,还手,不过是自取其辱。隐忍,尚能保全自身,静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