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荷月带锄归

    沈君昌将养了大半月,身体伤势好转不少。治病期间,程府不知找了多少名医为其诊脉配药,皆说沈君昌的左脚恐留下残疾,日后多半会成个跛子。


    连日来,府里的丫鬟婆子在侧院进进出出,吃食不断,皆是为照料沈君昌而来;费女萝更是亲自为他熬药擦身,早已没了平日里的聒噪性情,憔悴不少,此刻,正服侍沈君昌服药。


    只见一个利手利脚的丫鬟进来禀报,不等丫鬟退下,门外程雪衣带着多橘进了房门。


    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鼻而来,程雪衣用帕子捂住口鼻,命多橘将窗门敞开些。费女萝见她进来,刚要起身,因近日劳累有些头晕险些扑跪在地,她将鬓角发丝别到耳后,擦擦鼻子,慢悠悠起身,平静道:“程姐儿来了,快坐。”


    程雪衣见着榻上躺着的沈君昌,双眼失神,面色发黄,嘴唇干瘪起皮,侧过身点头告坐。


    丫鬟收拾好汤药碗,敛衽退下。多橘在门外垂手侍立,等候吩咐。


    “沈家叔叔,病得怎这样厉害,似是不大见好啊?”程雪衣玩弄着手上的帕子,眼睛扫过费女萝。


    费女萝垂眸低哑道,“姐儿给请来这么些个大夫,都说……这左脚,恐怕是要残废了。”


    榻上的沈君昌听得这话,“嘶”了声,咬紧嘴唇,一手暗暗攥紧床褥,将头转向窗外。


    “这些大夫都是柳州城内的名医,如他们这般说,那您心中早做打算才好。”程雪衣又道,“本是行事不端,落得如此下场,惹出的荒唐事总要自家担待,再牵累旁人,可就不妥了。”


    费女萝见程雪衣似有撵他们出府的意思,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


    沈君昌猛地掀去被子,踉跄起身,却因脚上有伤险些栽倒。他垂首惶恐,声音发颤道:“我自知给程家惹来不少麻烦,劳烦费心了,可现下我这身体……实在有诸多不便,万望姑娘念在往日情分上,多容留我二人两日,待能下床走动,沈某便自行离去。”


    “……”


    二人见程雪衣不语,只低头把玩着指尖的茶盏。杯盖之间发出粗粝的摩擦声,听得人直发毛。二人屏声静气,面面相觑。


    程雪衣眉宇间透出几分不耐,轻启朱唇:“往日的情分纵使尚在,也是看在沈君卓府上,与你二人又有何干呢,况且前日退婚文书已立,便不好再牵扯了。”


    说罢,她猛地将茶盏中的水泼在地上,水花四溅,溅在费女萝的裙角。


    费女萝愣了一会,低声下气道,“程姐儿大人有大量,再容我们几天,等这伤养得差不多了,我们即刻返乡。”


    程雪衣挺身而立,不待二人继续分说,推门去了。


    —


    沈君昌二人又叨扰数日,待能下床走动后,刘管家便催促他们及早动身。


    程雪衣亦写了封家书,托小厮递与程颖松,将当日与王掌柜商议之事细细写明,现已收到回信,信中大意是:小女只要愿归家便好,其余不必多言;只盼颙哥儿在数日后的殿试中金榜题名,阖家早日团聚。


    廊下的山茶开得越发红艳,程雪衣走到廊下的长凳上坐下,望着山茶出神。


    多橘将蜜饯递了过去,“姐儿,尝尝?”


    程雪衣回过神来,“不了”,她摆手推却。


    “那沈家叔婶眼看着快走了,等他们走了,府中就又清净了,姐儿的烦恼自然也没有了。小郎君若是中了状元,咱们或许还能去东京府逛逛呢,我听说那里可热闹了。”多橘越说越起劲,在程雪衣的面前走来走去,手上还捏着蜜饯。


    “你个馋丫头,就那么想去啊?”


    “是啊,听说那里到处都是珍馐美味,遍地都是青年才俊。”


    “成,等赶明儿我就带你去那富贵迷人眼的东京府瞧瞧,不过,现下我心有一事,怕是不办不成。”


    多橘将蜜饯放进嘴里,吮了吮手指上的糖汁,疑惑道:“姐儿有事只管交代我便是。”


    程雪衣说道,“还真需要你同我办件事,和我去趟真州,我需将那铺子的契约亲手交给秦娘子,才能放心。”


    多橘笑着回道,“去真州也好,能出去玩儿就好。”


    程雪衣刮了刮她的鼻尖,兀自回了房间,回身便收拾行装,准备明日同沈君昌夫妇一道回新阳县。


    翌日清晨,程雪衣从家中备了些金银细软,多橘备好路上吃的干粮,便和沈君昌夫妇一同搭上北上的航船。


    航船在江面上航行,一路摇摇晃晃。多橘上船没多久便开始晕船,现下正扶着栏杆呕吐。


    程雪衣为她端了碗茶水,见多橘一饮而下,又顺着她的背脊轻轻拍了拍。


    “好多了,姐儿。”多橘用衣袖擦擦嘴角,身子随着船只左右摇晃。


    “这里风大,快回船舱歇着吧。”


    见她稍缓,二人倚着栏杆吹了会风,才回了舱里。


    这条商船主要以运粮食货物为主,所以搭乘的客人并不多,船上的人都是出苦力的大汉,还有一些穿着低调的商户。


    程雪衣绕过几个大木箱,进了左侧的小舱,搀扶多橘在舱内小凳上坐下,又从包袱里掏出个油纸袋,从里面拿出几颗晾晒好的酸梅递过去。


    多橘伸手放进嘴里,眉头蹙起,渐渐舒展,“好多了,姐儿。”她笑道。


    “姐儿?”多橘见程雪衣视线瞥向一边,抬起手晃了晃。


    程雪衣恍惚间回了神,应了一声。


    “既然已和沈家解了婚约,那沈家叔婶是冷是热、是饥是饱就和咱们半分关系都没有了。”


    多橘瞧着舱外,见沈君昌和费女萝挤在角落里坐着,神色落寞,轻哼一声,抬手将舱窗合上。


    “我知道呀,等咱们把铺子的契约交到秦娘子手上,立刻就去东京府,好圆了你的念想。”


    程雪衣揉着多橘圆乎乎的脸蛋,微微笑道。


    多橘噘着嘴,连连点头。


    —


    天色渐暗,商船在栅口停靠接受检查后,接着向北驶去。


    落日余晖散尽后,海面升起一弯冷月。


    沈君昌和费女萝以一张旧棉毯御寒,二人紧紧靠在一起,沈君昌将费女萝的手放在嘴边呵了呵。


    “都怪我无用,苦了娘子和我在此遭罪。”


    沈君昌手上动作停住,鼻尖抽动,眼圈红了些。


    “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执迷不悟,不把家底输光不罢休,我又何必在此和你一起吹冷风,连个馒头都吃不上。”费女萝小声抱怨,肚子咕噜噜响。


    说话间,沈君昌的肚子也叫唤起来,二人瞅着彼此,忍不住相视一笑。


    “等回了新阳县,我就去给你打一网鱼,蒸鱼、炖鱼、熬鱼汤,你想吃啥就做啥。”


    沈君昌望着月亮,眼中闪过一丝美好。


    费女萝瞧他眼角漾出的笑意,不免哀叹道,“今后,怕是不能再去河边撒网捕鱼了。”


    风呼呼地吹,不多时,沈君昌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紫,身子簌簌发抖。费女萝将自己的毯子挪了过去,裹得更加严实了。


    二人听着簌簌的风声,眼皮沉重,不知不觉打了个盹。等到再睁开眼睛时,费女萝发现手边多了一个油纸袋,打开一看,竟然是两个馒头。


    费女萝眼睛盯着那雪白的馒头,吞了口唾沫,用手肘推推一旁的沈君昌。


    “醒醒,醒醒。”


    沈君昌正在梦中喝着佳酿,吃着鸡腿,哪里肯睁眼醒来,哼唧了声,没了动静。


    费女萝见沈君昌睡得熟,便自顾自地吃起来,等着快要吃完一个馒头时,沈君昌突然起身坐起来,大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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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梦魇了?”


    费女萝摇摇沈君昌,拿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缓了一阵,沈君昌才清醒过来,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问道:“这是哪来的?”


    费女萝将袋子塞到沈君昌怀里,“还剩一个给你留着。”费女萝瞧着舱房里的光亮,眼睛蕴着一团火,“多半是程家娘子送过来的。这算什么?先冷待一番,再施些小恩小惠。我们好歹算是长辈,她竟这样狠心,也不肯周济我们一下。”


    “没了那张婚约,我们还算什么长辈,我看你就不要再发白日梦了。”


    费女萝从油纸袋里掏出馒头,塞进沈君昌的嘴里,“吃你的吧。”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在木板上发出闷响。


    一个穿着黑袍的魁梧大汉,面朝沈君昌走近。


    “哟,还真是你。”那大汉快步走上前,一脚踢开旁边的箱子,一把拎起沈君昌的衣领。沈君昌还未来得及反应,嘴上的馒头滚落在地,眼睛瞪得老大。


    费女萝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双手合十拜托道:“好汉许是认错人了,我们怎么会是好汉要找的人呢?”


    “你就是与他一起戏耍的婆娘?”大汉乜斜道。


    待月光照得更亮些时,沈君昌方看见他脸上的那道长疤,顿时萎了。


    “好汉,好汉放我二人一条生路吧!”沈君昌被那只大手箍着,有些喘不上气,使劲儿拍打男人的手背。


    “那日我在巷口足足等了你两个时辰,你竟敢爽约!若不是今日碰巧在这儿遇见你,我周义就真成了冤大头了。”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接着说“想想断你哪根手指!”


    费女萝吓得没站稳,跌坐在地,小声抽搭,脸色煞白。


    “好汉,我还钱,一定还!您就放了在下吧。”


    “我看你现在活得连条狗都不如,你拿什么还?”


    男人朝他脖颈边吹了口热气,眼睛扫过地上呆愣的费女萝。


    “我是没有,可程娘子有,她现在就在这条船上。”沈君昌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嗓子发干,硬是从喉咙中挤出这几个字。


    男人抬头看着船舱,窗上映出两张人脸,他松了些力道,将沈君昌从手中放开,沈君昌脚下发虚,半跪在地。


    男人又说,“你和她有甚关系,她竟肯借你钱?”


    沈君昌咬着下唇,畏畏缩缩道:“我和,不,我们和程小娘子曾有些交情在,如若我去求她,她定会帮忙的。”


    男人上过一次当之后,便不再轻易相信沈君昌的话。他盯着费女萝,嗤笑道:“这是你婆娘吧?”


    沈君昌忙上前拽紧他的裤脚,连声哀求道,“此事与我夫人无干,万望好汉放过她。”说着,一把将费女萝搂进怀里。那费女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发抖。


    “离船明天一早靠岸,还剩三个多时辰。要么你凑齐钱交还于我,要么我就连你和这妇人一起,丢进江里喂鱼!”


    沈君昌夫妇二人抱作一团,连连点头道,“都听好汉的,勿伤我二人性命便可。”


    男人转身朝楼下甲板走去,沈君昌见那人走远的背影,彻底跌坐在地。


    “你个杀千刀的,竟惹下这么大祸事!若是你筹不到钱,就一起……一起等死吧!”费女萝又气又怕,话都说不周全。


    “真是冤家路窄,怎就在此遇见这么个杀神?”沈君昌叹气道。


    “若是好好和程姐儿说,想必她会帮忙的。”


    “你个蠢货,咱们没了那层关系,她凭什么帮我们?”


    “那你打算如何?”


    “莫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她值钱的东西都拿来,再找个牙婆子将她们卖了,又能赚上一笔钱。”


    费女萝听着此话,不由心头一紧,过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