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岚山的日光刚爬过山头，村口的老槐树下就聚了不少人。


    “听说了没？省农科院来的专家今天到。”张阿婆把竹篮往树杈上一挂，踮脚望着通往山外的路，“邱书记说是个很有文化的博士，男的，专搞茶树研究的。”


    夏绵嘴里叼着半根油条，手里还攥着刚打印的认养茶树登记表，闻言含糊不清地接话：“男的？又是博士又是专家的，那估计得是个戴厚眼镜、穿polo衫的大叔吧？”她昨天在直播间跟粉丝打赌，输了要给专家表演炒茶颠锅，这会儿正琢磨着怎么耍赖。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突突突”的摩托声，紧接着是公交车的刹车声。


    东岚村的公交班车每天就一趟，停在两公里外的岔路口，剩下的路得靠脚走或摩托接。


    “来了来了！”邱田扯着嗓子朝他们喊了一声。


    夏绵顺着人群的目光望去，先看到个穿蓝色工装的司机师傅，正帮着往下搬行李箱。箱子看起来沉甸甸的，上面印着“省农科院”的字样，然后，一个高高的身影从公交车上下来，逆着光站在路牌下。


    那人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肌肉线条清晰的小臂。他肩上还挎着个黑色帆布包，手里提着个金属工具箱，箱子上贴着“精密仪器”的标签，阳光落在他头发上，泛着点浅棕色的光泽，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正看向这边，带着点疏离的平静。


    夏绵嘴里的油条“啪嗒”掉在了桌子上。


    他……他就是专家？


    不是她想象中的地中海大叔，也不是满脸沧桑的科研宅男，这人站在土路上，白衬衫一尘不染，连背着的帆布包都像是精心打理过的，偏偏和身后的青山绿水没半点违和感，反倒像幅走出来的水墨画。


    “那就是要来勘察茶园的陶老师吧？”王阿公眯着眼笑，“这模样，比电视里的明星还俊。”


    夏绵没吭声，心跳莫名快了两拍，她赶紧捡起油条，假装吹了吹，实则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别犯花痴，人家是来指导工作的，不是来给你当直播素材的！


    邱书记已经迎了上去，隔着老远就伸出手：“陶老师吧？我是书记邱东，东岚村的父老乡亲们可把你盼来了！”


    陶风握住他的手，声音清冽，好听得像东岚山山涧泉水：“邱书记好，我是陶风。”


    “哎哎，快进村！”邱书记热情地接过他手里的工具箱，又招呼夏绵，“小绵，过来帮陶老师拎箱子！”


    夏绵这才回过神，小跑过去想接行李箱，手刚碰到拉杆，就被陶风轻轻避开：“不用，不重。”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微凉的触感让夏绵缩了缩手。


    “专家就是不一样，客气！”夏绵嘿嘿笑了两声，眼睛却忍不住往他脸上瞟。


    眼镜片很干净，连个指纹都没有，能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很淡，抿着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禁欲感。


    直播间的粉丝早就炸开了锅，夏绵出门前没关直播，手机就架在老槐树下的石桌上，正好把这一幕拍了进去：


    【卧槽！这是专家？我没看错吧？】


    【这颜值！去当明星都够了吧！】


    【主播刚才说啥来着？大叔？脸疼不？】


    【我赌五包茶叶，主播现在在流口水】


    夏绵瞥见弹幕，伸手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转身跟陶风搭话：“陶老师，咱东岚村的路不好走，您坐公交车来的？没晕车吧？”


    陶风“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登记表上：“在统计认养信息？”


    “是啊！”夏绵立刻来了精神，把表递过去，“您看，这几天订了二十多棵，都说等您来了给把把关呢。”她特意把“您”字咬得重了些，礼貌之中还带着点调侃。


    陶风接过表，目光扫得很快，手指在“百年老茶树”那一行顿了顿：“这棵树有编号吗？”


    “有！我给它编了零零一号，就等您来考察了！”夏绵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心里盘算着怎么让这位帅哥博士配合她直播圈粉。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村里走，陶风话不多，大多时候是听着，偶尔被问到茶树问题，才开口说几句，却总能说到点子上。


    路过茶园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株茶树的叶子：“这是轻微的炭疽病，得用波尔多液防治，浓度不能太高。”


    跟在后面的茶农们赶紧记下，夏绵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人虽然高冷，但专业度高得是真让人没话说。


    到了邱书记家，午饭已经备好，大红色八仙桌上摆着野味炖鸡、山笋炒肉、葱烧鲤鱼还有刚做好的茶酥等等，都是山里的家常菜。陶风被让到主位，他不太习惯这种热闹，微微欠了欠身，才坐下。


    “陶老师，尝尝咱自酿的米酒！”邱书记端起酒壶就要倒，被陶风抬手拦住。


    “抱歉，下午要整理数据，不能喝酒。”他拿起茶杯，指腹碰到杯沿时顿了顿，这才看清杯子是粗陶制的，上面还印着“东岚茶”三个字。


    夏绵看他拘谨的样子，故意夹了块最大的鸡腿给他：“陶老师，别客气啊！在咱这儿就得像自家人，不然茶都喝不香。”


    陶风道了谢，把鸡腿放进碗里，目光落在墙角的旧账本上，邱书记说那是村里的茶园日志，记着历年的收成和病虫害情况。


    他起身拿过来看，手指拂过泛黄的纸页，突然问：“日志里提到的那棵百年老茶树，现在是谁在管？”


    邱书记扒了口饭：“是小绵她姥姥家的，邱老太太以前是种茶能手，可惜前阵子摔了一跤，腰疼得厉害，她家那片茶园就荒着了。”


    陶风抬眼看向夏绵：“我想去看看，取点样本做研究，可以吗？”


    那是姥姥的茶园，也是姥姥的资产，夏绵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心里咯噔了一下。


    老茶园在山坳里，路最难走，而且姥姥这阵子总念叨着要把树卖了治病，她正愁怎么劝，这会儿陶风要去取样，说不定能帮着说服姥姥留下茶树。


    “当然可以！”夏绵立刻点头，“不过得等我回去问问姥姥，她老人家现在是茶园的太上皇，什么都是她说了算。”


    这话逗得满桌人都笑了，陶风的嘴角也微微上扬，那清俊秀气的模样，瞬间让夏绵看呆了。


    直播间的观众疯狂刷屏：


    【啊啊啊！陶老师笑了！我截图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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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颜值！我要认养十棵茶树！求他每天直播看树】


    【主播别愣着啊！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夏绵回过神，对着镜头翻了个白眼，心里却跟揣了只小兔子似的，砰砰直跳。


    饭后，邱书记搓着手安排：“陶老师，村里就一家旅馆，在小学旁边，条件一般，您委屈下？”


    “没关系。”陶风收拾好工具箱，“我主要是来工作的，不讲究。”


    “那让小绵送你过去吧！”邱书记拍板，“她会骑三轮车，坐车比走路快。”


    夏绵眼睛一亮，正愁没机会跟帅哥单独相处，立刻举手：“保证完成任务！”她冲陶风眨眨眼，“陶老师，上车吧，我这三轮车可是“东岚山牌敞篷车”，坐上去享受山村美景，那叫一个舒坦！”


    陶风没拒绝，跟着两人来到后院，院子里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三轮车让他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坐了上去。


    夏绵发动车子，故意放慢速度。


    山间的风带着茶香吹过来，撩起她的长发，也吹动了陶风额前的碎发。


    “陶老师，您研究茶树多久了？”夏绵没话找话。


    “八年。”


    “那您肯定喝过不少好茶吧？咱东岚茶跟别的比，如何？”


    陶风沉默了一下，说：“东岚茶自带的像是兰花的香气很独特，只是工艺需要改良，不然香气留存不住。”


    “那您能帮咱改改不？”夏绵眼睛发亮，“改好了，我请您喝一年的明前茶！”


    陶风转头看她，阳光落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眼睛很亮，此刻那眼神里还带着点狡黠的期待。


    “可以试试。”他说着便移开了视线，看向路边的茶树，耳朵却悄悄红了。


    到了旅馆门口，夏绵帮着把行李箱搬下来，旅馆是间老房子改造的，门口挂着“东岚旅馆”的木牌。


    “陶老师，就这儿了。”夏绵拍了拍手，“有啥需要的跟我说，我住得近，随叫随到。”


    陶风点点头，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夏绵却突然凑过来：“哎，陶老师，加个微信呗？以后茶园有啥问题，我好随时请教您。”


    陶风的手指顿在屏幕上，迟疑了几秒，才点开微信二维码。


    “滴”的一声，好友添加成功。


    夏绵看着他微信头像，是一片翠绿的茶园，忍不住笑出了声：“您这头像还挺应景。”


    陶风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下午我想去看看那棵老茶树。”


    “没问题！我回家问完姥姥就来找您！”夏绵挥挥手，骑着三轮车欢快地走了，车斗里的登记表被风吹得哗哗响。


    陶风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进了旅馆。


    他点开夏绵的微信头像，是只蹲在茶树下的三花色小猫，签名写着：“东岚山首席茶农，兼荣誉茶主经纪人。”


    屋外的蝉鸣渐渐响起来，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工具箱上，映出“精密仪器”四个字。


    夏绵刚到家门口，就见姥姥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块皱巴巴的帕子，见她回来，突然开口：“小绵，那棵老茶树……这几日叶尖总发黑，我没敢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