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牡丹真国色(六)
作品:《花妖偷渡手记》 次日一早,沈灵均便手持花笺找上了门。
季月看他脸色苍白,背后又背上了那柄沉重的斩妖剑。
他把她送去的花笺平托在掌心,问,“这是你写的?”
“是啊。”
“你学会写字了?”
“瞧不起谁呀!我早就会了。”
沈灵均似笑非笑。季月眼光溜向他肩头,“你的伤好了?”
“皮肉之伤,不足挂齿。”
听他的口气,好像自己的血肉之躯不过是个布口袋,破了缝,缝了破。
季月心疼地蹙眉,“你师父为什么用剑砍你?”
沈灵均垂眸看她,“嫌我捉妖不力。”
“那你让他自己捉啊!”
沈灵均把花笺对折,小心地收进怀里,“我师父精通卜卦,已算出月内会有大乱子。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太危险了。”
季月眨眨眼,“那你多过来看看呗。”
“上回沈府的客房住得还舒服么?”
季月一愣,想起去岁冬眠以前,在沈府借宿的那几日。“那个暖阁热死了,熏得睡不着觉。”
沈灵均道,“如今酷暑将至,我去弄些冰放在房间里,祛祛暑热。”
“你要我去住?”
沈灵均表情有些古怪,“不在眼前,我不放心。”
季月蓦然想起他上回说要来提亲的话,脸色微微一红。这进展也未免太快了。
“我……还没来得及打听成亲是怎么回事。”
“到了沈府,可以慢慢想。”
“那……等我收拾一下东西。”
“不必了。我派车夫来搬。”
他拉过她的手就走,好像一刻都不想耽搁。
路上,沈灵均一语不发,季月倒是兴致高昂,不停地问东问西。
“你师父长什么样子?本事大不大?”
“听说他是个道士,南安县有道观吗?”
“你们神巫署有没有辞官一说啊?”
沈灵均揉了揉额角,“辞了官,拿什么糊口?”
“什么都可以啊。耕田捕鱼,引车卖浆,木工织造,算卦行医,别人怎么糊口,你就怎么糊口呗。”
“可我除了捉妖,什么都不会。”
“那你只能投靠我了。种种花,卖卖糖水,总不至于饿死的。”
“先行谢过。”
季月抿嘴一乐,“有没有开心一点?”
沈灵均勉强点了点头。
越靠近沈府,他的脚步越沉重,跨过大门的时候,动作都僵硬了。
府中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下人个个屏气敛声,一见他们就远远避开。
穿过长廊,走到内院,书房的门居然大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老道来。
季月一见他就惊叫道,“是你!”
天一道长目光阴沉,黑色的嘴唇拧成一个笑,“大胆妖孽,自投罗网!”
白光闪动,斩妖剑无声出鞘,架在季月脖子上。森然寒意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季月转过头,不敢相信地看向沈灵均。
沈灵均目光幽深,“这位便是我的师父,天一道长。”
季月大惊。绿牡丹现身之日,这老道和斗了八百回合。他身上分明有一股强烈的妖气,怎会摇身一变,成了沈灵均的师父。
“你被骗了,他是妖!”
道长冷哼一声,“胡说八道。”
剑锋挪动一寸,抵住她的脖子,“我师父是捉妖高人,功勋卓著,与妖相斗从无败绩,你凭什么说他是妖?”
季月心中一阵刺痛,“你信他不信我?”
天一道长厉声道,“好徒儿,将这妖孽斩杀了!”
“是。”
季月未及反应,头顶金光闪动,金钟罩兜头落下,把她盖得严严实实。
手脚顿时酸软,耳中嗡鸣,好像浑身力气都离体而去。这件法器,曾是沈灵均用来保护她的,如今却用来困住她。片刻之前,他还柔声细语,着意关怀,没想到转眼就翻脸无情。
她抬起手掌,一下下拍打金钟罩,“放我出去!我要和这老妖决一死战!”
法器的边缘突然急速缩小,一股大力把身体里的空气都挤了出去,季月只觉得胸腔憋闷之极,渐渐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方金丝绣花床帐,逶迤曳地。空气中是熟悉的沉水香,还有一丝薄荷味。
季月愣了半晌,掀掉身上薄被,起身在客房里转了一圈。这里的陈设和半年前没什么变化。柜子里多了几个包袱,都是她日常取用之物。看来沈灵均真的派人去琳琅阁把她的东西搬了过来。
走到门口,发现这里设了一道禁制,大门怎么也推不开。
她气呼呼的,运起十成力拍在门上。木门上短暂地现出一个五指印,转瞬就不见了。
季月沉着脸,用风吹,用水冲,用火烧,各种方法都用遍了,就是突破不了紧制。看来沈灵均这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是存心要把她困死在这儿。
她颓然坐回床上,心里把沈灵均骂了一千八百遍。
他立志捉妖,那也就罢了,立场不同而已,偏偏放着蛟龙不管,用全力来对付她,认敌为师,当真是瞎得可以。蛟龙的气息如此明显,绿牡丹隔着半个镜湖都闻到了,他怎么就认不出?
她抱着手臂,琢磨如何扳回一局,想着想着,觉得困了,靠在床柱上眯了一会。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响动,那两扇怎么也推不动的门开了,沈灵均提着剑走进来。
季月跳下床,正要戟指大骂,他倒好,抢先把剑一横,警告道,“别动手。”
季月呆呆地望着他,心中又一阵刺痛,“你就这么对我?”
沈灵均叹了口长气,自顾自走到一边斟茶。
季月默默走到他背后,五指成爪,欲把他的心肝挖出来,龇牙咧嘴地比划了半天,到底没能下得了手。
碧螺春在滚水中浮沉,香气袅袅飘来。季月以为他是倒给自己喝的,谁知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她跺着脚骂,“沈灵均!”
他显然被烫到了,转身吐了吐舌头,“别气了。老实说,我师父怀疑你是妖,还是只道行高深的月季花妖。”
她表情呆滞一瞬。
好一条蛟龙,妖喊捉妖,反咬一口。
“那你怎么想?”
沈灵均凝视着她,目光柔和,“你和月季花说话,普通人可没这个本事。”
“呸!我要是妖,早就把你吃了!”
“你爱慕我,舍不得吃。”
他刚才还用剑指着她,现在竟从容地说出这种话,脸皮当真厚得可以。
“鬼才爱慕你!我到南安县就是为了躺平,谁知道来了以后,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不是受伤,就是无端被怀疑,倒足了霉……”
她说到这里,不由悲从中来,露水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流出来。
沈灵均伸手要帮她擦。
“走开!”
他叹气,“既然你说不是,我自然信你。可是我师父这个人脾气暴躁,又固执得很,我若不遵从他的命令,他定会亲自追杀你。”
“让他来啊!老妖怪!我还怕了他不成?”
“他老则老矣,并不是妖怪。”
“你怎么知道?”
“我七岁起和他学艺,朝夕相处,怎会认不出师父?”
“这老妖披了你师父的皮,伪装成他来到南安县,把你骗得团团转。”
沈灵均愕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罢了罢了,你们都说对方是妖。这一团糟的局面我也应付不来。如今多事之秋,阿月你能否回乡暂避?”
季月一愣,总算被他逮到空子,伸手在脸上揩了一下。皮肤微感刺痛。他手指粗糙,内侧长着厚厚的茧,一看就是长年练剑磨出来的。
季月揉着脸,方才决意痛打他一顿,此时却心软了,“什么多事之秋?现在是夏天,秋天还未到。你怎么连日子都过糊涂了?”
“……”
“我回不回去,用不着你管。倒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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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和那个老妖怪混在一起,迟早被他吃了。”
“放心吧,他只有我一个弟子,舍不得吃的。”
看他的样子波澜不惊。季月咬住嘴唇,恼怒之余,莫名生出一股保护欲,心想,傻子,没我你就死定了。
深夜,书房,沈灵均双手捧上一碗乌黑如墨,热气氤氲的汤药。
“师父,这是按您给的方子熬的,请慢用。”
天一道长从打坐的蒲团上下来,伸手接过,看看脸色苍白的徒弟,忽道,“你没在里面放什么东西吧?”
沈灵均暗自好笑。老头子骗他吞了血咒,到底有些良心不安。
“弟子怎么会害师父呢?”
天一道长哼了一声,把碗搁在一边。他身上的皮肉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可内伤沉重,虽然尽心调养,仍不见起色。
一日不恢复功力,就不能把蛟龙从乾坤袋里放出来,毕竟要炼化此妖,须七七四十九日之功,中途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那只花妖如何了?”
“关在客房。”
天一道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为师是不会心软的。她要是跑了,你也休想拿到解药。”
“师父放心,客房门口设了禁制,只有我能解开。”
天一道长俯下身,“也就是说,连为师都解不开?”
沈灵均从容道,“师父斩杀九十九条蛟龙,才练成这一身震古烁今的本事。弟子学艺多年,进境缓慢,就是因为手中这柄斩妖剑未曾饮过大妖的血。此次是绝佳的试炼机会,弟子想独自完成。”
天一道长怀疑地看着他。这唯一的徒弟从小就聪明,话说得滴水不漏,却不能全信。
“好吧,别太逞强了,师父可以帮你挥剑斩情丝。当初师父在你这个年纪……”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神情古怪。
沈灵均追问,“在我这个年纪,如何?”
天一道长瞪眼,“在你这个年纪,杀过的妖尸身都堆成山了。”
道长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去,沈灵均敢打包票,他原本想说的绝不是妖尸堆成山。
“弟子惭愧。”
道长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药汤苦如胆汁,可他喝完还舔了舔嘴,好像回味无穷。
“那个韩思年为人如何?”
沈灵均一怔,师父问起他干什么。莫非还嫌打得不够狠?
“他虽然冲动鲁莽,心肠倒是不坏。”
“他挨打时一声不吭,倒有些血性。”
“此人勇气可嘉,金蟾作乱时曾带领衙役与妖相斗。”
“哦?还有这事?”天一道长沉吟半晌,“我看他根骨不错,有意收他为徒,你把他叫到沈府来吧。”
沈灵均大吃一惊,“师父,韩思年已过弱冠之年,您要他从头开始学艺?”
“有何不可?”
“您当年不是说,我七岁入门,已嫌太晚……”
天一道长不耐烦地摆手,“那是激励你小孩子专心练功,不要贪玩。这法术么,早学晚学有什么分别?管用就行。”
沈灵均气血上涌,胸腔像要炸开似的,“师父说我资质难得,命我拜入神巫署,摒弃世俗,一心向道。难道都是谎言?不修道也能练功,随便找个人传授几招,也能斩妖除魔?!”
“你想到哪里去了?眼下妖邪横行,正是用人之际。多收一名弟子应应急,百姓也多一分指望。为师的衣钵,总是由你继承的。”
沈灵均张口结舌,蓦地想起季月那句,你被他骗了。
当年天一道长云游归乡,需要一名弟子,而沈家刚好遭逢变故,父母叔婶同时离世,留下一对无人看顾的表兄妹。两边各有所求,一拍即合。
如今想来,什么万中无一的根骨,不过是招揽他的借口。这捉妖师的位子,换了谁来当,都一样。
还真让她说对了,师父把他从小骗到大。他这半生,过得就像个笑话。
沈灵均收起空药碗,黑着脸地退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