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仁义抵万金(十一)

作品:《花妖偷渡手记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齐齐看向三人。唯独黄仁眼中闪过凶光。


    慧心伏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正是……积善寺……”


    慧觉向前一扑,终于抓到了慧心的一片衣角,喜出望外,两天两夜的折磨终于没有白费,心里一松,晕了过去。


    慧能茫然环顾一圈,紧随师哥的脚步,倒了下去。


    徐知县连忙下令把三人救醒。


    那妇人痛失爱子,见慧心与自己儿子年纪相仿,却面容凹陷,形销骨立,一看就知道从小吃尽了苦头,触动心肠,把他抱起来揽在怀里,往干裂的嘴唇里喂水。


    灌进去两杯水,慧心喉间动了动,大眼睛缓缓睁开。众人围拢过来,连哄带问,费了半天劲,小和尚终于断断续续地讲出事情经过。


    大家已猜到金蟾吃的是人,吐的是金。因此听说广义方丈杀人填井,并不十分意外。直到慧心说出积善寺每月都有人失踪,且持续多年,才感到脊背发凉。


    若他所言非虚,积善寺中丧命的僧人将近百人,这行善积德的佛寺,实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黄仁反复回想,断定这三个和尚谁都不认识自己,正好把所有的罪责都栽到广义头上。


    他佯怒道,“广义大师与我相交多年,怎会做下豢养妖兽,杀人牟利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你这小和尚,休要胡言乱语。”


    慧心急得呛了一口水,连连咳嗽,“小僧以性命发誓,所言字字是真!”


    徐知县沉吟道,“全寺僧人都被妖吃了,广义是否始作俑者,死无对证。”


    慧心先前见过告示,这会儿听徐知县亲口说出来,心里好一阵难受,虽然他从小在积善寺吃不饱,穿不暖,受尽虐待,可那是他唯一的容身之处。如今寺中人全没了,往后天大地大,又能往何处去呢。


    一转身,见一个陌生妇人含泪抱着自己,眼中是平生未见的温柔之色。他眼眶一酸,赶紧站起来,双手合十,“多谢女施主照拂,小僧身上脏,别弄污了您的衣服。”


    妇人见他稚气未脱,却一脸惶恐,如同受惊的小兽,更觉可怜。


    “孩子,我不嫌弃你。快过来。”


    黄仁讥讽道,“是啊,有什么可嫌弃的。一会儿到了金蟾腹中,男女老少全搅在一起,成为一滩肉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徐知县皱眉,“你胡乱说些什么!”


    “知县大人,广义有罪也好,无罪也罢,金蟾转眼就到,再不逃真的来不及了!”


    众人都被他喊得心慌,唯独韩思年目光炯炯,盯紧了他,“金蟾吃了那么多僧人,所吐金锭何止成千上万?从前吐的金子,可是都进了舍得钱庄的金库?“


    黄仁早有准备,从容答道,“若广义方丈存放在钱庄的金锭有疑,在下必定全力配合县衙彻查到底。”


    “哼,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


    “韩公子,这个节骨眼,莫再胡乱攀咬了,还是想想如何逃命吧。”


    徐知县看着众衙役。虽未受伤,但眼神涣散,斗志全无。平心而论,要这些没有法力的人对付妖兽,实在是强人所难。若他们有用,神巫署也不用指派捉妖师了。


    想到这里,突然灵光一闪。沈灵均没了,还有神巫署啊!暂离南安县,求助神巫署,等他们派人剿灭了妖兽,不就万事大吉了。


    这么好的办法,怎么早没有想到呢!实在是平时偷懒惯了,凡是和妖沾边的事,都让沈灵均一手遮天,紧要关头差点误了大事。


    徐知县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朗声道,“本官有主意了。通知全县人去西河县避祸,我去向神巫署求救。”


    黄仁在县衙从早待到晚,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眉开眼笑,“知县大人英明!在下这就回去通知街坊邻居!”


    一道细细的嗓音响起,“不能放他走。”


    王妙仪站了起来,幂篱微微颤动,由于紧张,声音格外尖利,“黄掌柜才是失踪案的罪魁祸首。这本册子上,记载了积善寺所有失踪的僧人名录,正是从他袖中掉出来的!”


    她举起一本手掌大的小册子,“请知县大人过目。”


    这册子她攥在手里许久,攥得都变了形。她从小长于深闺,很少见外人,更别提在公堂之上指证恶人。光是想想黄仁害过这么多条人命,就觉得毛骨悚然,哪敢与他的目光相接。


    今日来到县衙,乃是一时冲动,热血上头,待韩思年出去围捕妖兽,那热血已渐渐冷却。后来耳听慧心诉说僧人失踪,与册子上的记录一一比对,严丝合缝。旁观黄仁煽风点火,祸水东引,心下更是雪亮。直到他说动了知县大人,才终于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黄仁一见册子,心知不好,目露凶光,几欲扑过来动手。


    韩思年把剑一横,挡在中间。


    说来也奇怪,王妙仪方才攥着册子,思前想后,怕得要死,这时把话说了出来,心头一松,反而不怕了。看恶人凶相毕露,甚至还有一丝快意。


    徐知县一页一页地翻着册子,两根眉毛越抬越高。


    “黄仁,你作何解释?”


    黄仁犹自狡辩,“这是何物,在下从未见过。”


    “王姑娘亲眼所见,还敢抵赖!”


    “许是王姑娘自己杜撰,嫁祸于我。”


    这话实在荒唐,见过王妙仪的人都不会相信。若这样一个姑娘是坏人,世上便没有好人了。


    王妙仪尖声道,“我今日才识得黄掌柜,如何能未卜先知,杜撰这厚厚一本名单?那舍得当铺在何处?王安又是何人?丫鬟小蕊,是你杀害的第几个人?”


    黄仁时隔多年,又听到王安的名字,一重重前尘往事袭向心头。自金蟾逃脱后他就殚精竭虑,惶惶不安,至此终于心神崩溃,缓缓坐倒在地。


    “王安……王安这个恶毒老贼是罪有应得!”


    师爷忽道,“我想起来了,十多年前,本县曾有一个舍得当铺的,原来是舍得钱庄的前身?”


    黄仁干巴巴道,“不错。我儿时家贫,到舍得当铺做学徒,受尽了王安的苛待。当铺生意繁忙,却只有一个老账房和两个学徒。我们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倒水洒扫,准备开门,白天接待客人,关门后盘完账已是深夜,还要给老板捏肩捶腿,给老板娘泡安神茶。每月只领二十文,还常常借故克扣。


    “一日,我擦柜台的时候,发现抽屉里蹦出一只小□□,巴掌大小,通体金黄,咬着我的扣子不肯放。我听人说过金蟾招财,又见它小巧可爱,有心带回去养,便把它藏在袖中。不料当天就出事了。关门后,盘点柜上的现钱,和账本怎么都对不上,数来数去,就是少了几十文。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最多让当班伙计补上亏空,可王安那天碰巧头疾发作,脾气暴躁,命我和钱忠脱光了衣服搜身,仍找不到钱,竟抄起称量用的权衡,劈头盖脸打来。


    “钱忠胆子大,飞步逃了,我跑得慢,被门槛绊了一下,权衡打在后脑,疼得眼冒金星,忽听咕地一声,那金蟾从衣服堆里跳出来,一口把权衡上的铜砝码吞了。


    “它的身子忽然变大了一圈,趴在地上咕咕叫着,王安举起权衡,狠狠打在它背上。金蟾惨叫一声,阔口张开,丁零当啷吐了一地。除了那个铜砝码,还有柜上短的那几十文钱。


    “我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下王安不会再追究了,谁知这老贼不依不饶,说我豢养□□偷钱,居心不良,要将我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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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也不想再待下去,正要抱着金蟾离开,可王安为了泄愤,一脚将金蟾踩住,还用力碾了碾。


    “我见他脚下流出一滩黏液,想这金蟾定是被压扁了。它虽是畜生,却帮了我的忙。我见它横死,又气又急,狠狠推了王安一把。就在此时,金蟾从地上一跃而起,暴长到半间屋子那么大,一口咬住王安的头。”


    在场众人无不惊骇,就连黄仁讲到这里,也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我吓傻了,眼睁睁看着它把王安从头到脚吞吃干净,吃完以后,还打了个嗝。它转身面对我,我心想这回死定了,不料那畜生歪头蹭了蹭我的下巴,神态亲昵,竟把我当成了主人。


    “我赶快去把门窗关紧,打来一桶水冲洗地上的污渍。金蟾趴了一会儿,阔口一张,这回吐出来的却是黄澄澄的金锭。我当时惊得呆了,赶快把金锭包起来,藏在柜台后一块地板下面,带着金蟾回了家。


    “当铺老板失踪,家人来寻,还去报官,闹得沸沸扬扬,我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钱忠也没多嘴,日子一长,事情不了了之,当铺也转到了老账房手里。


    “我起初懵懂无知,给金蟾喂鸡鸭鱼肉,牛羊虾蟹,它都不肯吐钱,喂五谷杂粮、萝卜蔬菜,它原样吐了出来。那时豆市巷口有个浑身流脓的老乞丐,日日徘徊不去,三伏天里,恶臭引得苍蝇乱飞,好生讨厌。一天晚上我把金蟾带过去,纵它吃了乞丐。”


    韩思年怒斥,“卑鄙!”


    黄仁冷哼,“你说我卑鄙?那王安责打伙计,克扣工钱,就不卑鄙了?我不过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金蟾吞了老乞丐,果然吐出许多金子,我用这笔本钱盘下了舍得当铺,改做钱庄生意。王安人虽不堪,这舍得二字倒起得甚妙。有舍才有得,肯舍去肉身,才能得到财富。”


    徐知县骇然道,“难怪你的钱庄日进斗金,原来做的是无本买卖。”


    韩思年道,“你残害人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今日多亏有王姑娘在此,揭穿你的真面目!”


    王妙仪听他夸赞自己,脸上一热。


    黄仁阴森森道,“人太多嘴可不是好事。我当了东家后,聘钱忠做账房,是好心抬举他,可他不知察觉了什么端倪,不怀好意地问东问西,还胆敢跑来威胁我,活该进了金蟾的肚子。”


    “一个大活人失踪,官府不来查问吗?”


    “嘿嘿,我亲自去报的官,说账房卷了几百两银子逃跑。当时的知县满口答应帮我追查。案子至今还没销呢。”


    众人皆听得毛骨悚然。黄仁表面斯文,实则比江洋大盗更心狠手辣。


    “过了一阵子,钱庄缺头寸了,我知道不能再杀伙计,就买了个叫小蕊的丫鬟喂金蟾。”


    听他的口气,好像小蕊是一碗汤,一张饼,根本不是个活生生的人。


    “臭婆娘,花了我二十两银子买来,金蟾吃了她,却只吐出一点碎金粉,真是桩亏本买卖!”


    徐知县忍不住啐了一口,“狼心狗肺。”


    韩思年道,“金蟾吃男人吐得多,吃女人吐得少,你便把主意打到了积善寺的僧人头上?”


    黄仁冷笑,“你真当广义是菩萨心肠,愿意收留那么多孤儿?!他每月从我这里拿钱养活那些和尚,养到壮年便喂给金蟾。这畜生吃的人多了,越长越大,养在外面容易招人耳目。我便与广义合力捆了它,栓在井底。十年了,没想到它会挣脱锁链逃出来。”


    徐知县再也不想看见他那张脸,摆摆手吩咐,“来人,拿下。”


    两名衙役扑上来,一左一右,将黄仁按在地上。


    黄仁并不反抗,梗着脖子,狞笑道,“知县大人要抓我下狱么?只可惜太晚了。你们听,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