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弦断有谁听(八)

作品:《花妖偷渡手记

    沈灵均带着曹掌柜踏进县衙大门时,公堂上火把大亮。闻大人阴沉着脸坐在主位。徐知县正弯着腰吐酸水,地上积了一滩污物。


    堂下木板上有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前胸和腿上的伤痕与段三如出一辙,脸部正中多了个可怖的血洞,血向四周流去,把眼珠都染红了。


    被切掉的鼻子掉在脑袋边上,鼻翼似乎还在微微翕动。


    沈灵均眉头紧锁,“死者是何人?”


    衙役道,“此人名叫田刚,是闻妖使者。昨日段三一死,他和孙大牛两人就收拾包袱,逃出别院。”


    衙役向旁边一指,沈灵均这才注意到边上还加了条长凳,上面趴着的人腰部以下被打得皮开肉绽,垂着头不知死活。


    “小人奉同知大人之命,捉拿田刚和孙大牛,半个时辰前,才从码头把他们押回来。听候闻大人发落。”


    闻大人哼了一声,“身为闻妖使者,竟然贪生怕死,擅离职守。以为县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沈灵均暗忖,那晚查看段三尸体时,衙役说有人逃走,看来就是这两位了。早知如此,当时就该把他们拦下来。


    闻妖使者都是闻大人亲自选拔。擅离职守固然有罪,伤了闻同知的面子,才是致命的。


    “孙大牛被打了三十大板,昏了过去,闻大人便传田刚上来。两名衙役一进牢房,就看到……看到田刚被切成了三块。”


    “牢房可有人看守?”


    衙役用力点头,“有的!提孙大牛出来时,田刚还好好关在监室里。沈大人,这必定是妖孽作祟啊!”


    徐大人连酸水都吐完了,还在干呕。


    闻大人勉强压下恶心,“连杀三个使者,还杀到县衙大牢,实在太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沈大人,三日之期已到,你可找出凶手了?”


    “下官无能。”


    “哼,神巫署派你驻守南安县,保一方安宁,如今血流成河,你为何迟迟不出手捉妖?”


    “回禀大人,死者伤口虽然古怪,但三次案发的场所,都未察觉到妖气,尚不能确定是妖所为。”


    “不是妖?区区凡人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下此毒手?依我看,这是你破不了案,寻的托辞吧?”


    沈灵均对着尸体,苦苦思索案情,没有好好向闻大人看上一眼。若他注意到了闻大人脸上的表情,或许就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徐知县干呕完了,直起腰来,颤声道,“闻大人,凶手会不会还藏身于县衙之中?”


    沈灵均眼睛一亮。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徐大人高见!三名死者平日里与闻妖使者同进同出,朝夕相处,极有可能生出嫌隙。今晚在场的人,包括住在县衙的闻妖使者,看管监牢的衙役,还有关在牢里的犯人,都要一一搜身盘查,县衙大门即刻关闭,谁也不准离开,直到抓出凶手。”


    闻大人虎着脸,“你们的意思是说,本官的人有问题?”


    沈灵均一愣。都到什么时候了,这位闻大人还只顾及自己的面子。


    徐知县深知闻老哥哥耍起威风来,无人可当其锐,忙道,“下官不敢。”


    闻大人一拳砸在桌上,“使者跟着本官远来南安县,只因一心保护民众,就惨遭妖物报复,残忍杀害,本官安抚还来不及。谁要是无端怀疑,中伤使者,就是与本官作对。”


    沈灵均怒极,脱口而出,“是你的官威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你说什么?!”闻大人站了起来,“妖孽作祟,你身为捉妖师,不能缉凶,竟口出这等悖乱之言,该当何罪!”


    沈灵均道,“来人,关上大门,一个都不许放走。”


    一旁的徐大人惊呆了。沈灵均向来温文有礼,极有涵养,怎么会如此与上官针锋相对。


    闻怀璧气得山羊胡子根根炸起,“你敢越过本官发号施令?!藐视朝廷,罪加一等!”


    沈灵均冷然拱了拱手,“查问过后,任凭闻大人处置。”


    县衙公堂的火把烧了整整一晚,在场的十九名闻妖使者,四十多名衙役,牢里关着的十五名人犯,全部接受详细审问、搜身查验、汇报动向。


    晨光微熹之时,所有人筛查完毕,连一点可疑的血迹、利器都没有发现,更别说足以定罪的证据。


    众人一整晚没有合眼,皆累得面如死灰。


    闻怀璧一把抓起盛满浓茶的茶杯,扔下堂去,瓷片和茶叶溅了满地。


    “沈灵均,如今你怎么说?”


    沈灵均脑中一片空白。


    若凶手是妖,怎会没有妖气?若凶手是人,怎会不留痕迹?他在南安县出生长大,又在县衙任职多年,从没遇到过如此扑朔迷离的案子。


    闻大人看他低头不语,以为他还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怒气更盛,森然道,“沈灵均自即日起,革去公职,闭门思过。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来见我。”


    沈灵均茫然抬头,对上那张威风凛凛的四方脸。


    良久,拱手道,“谨遵大人吩咐。”


    沈灵均从县衙大门走出来的时候,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


    街上冷风飒飒,树木和房屋的轮廓朦胧可见。空气里飘来一股肉饼的焦香,卖早点的张阿伯已经出摊了。


    “哟,沈大人!这么早出门啊?来个烧饼?”


    “不了……”他喉咙发干,“往后不用喊我大人。”


    “那是为何?”


    “……”


    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去,留下惊疑不定的张阿伯。


    清晨的石板路沾满露水,映出一人一剑孑然独行的倒影。


    四周寂静无声,百姓都在睡梦之中,还不知道昨夜又出了凶案。


    奔波了一日一夜,沈灵均的脑袋嗡嗡作响,思绪纷乱,搅作一团。


    利器、残肢、鼻子、使者……


    同知、知县、革职、人、妖……


    表妹、酒楼、赏花、季月……


    掌柜、舞姬、乐班、季月……


    季月……


    季月一把揪住自己的耳朵,鹅黄色襦裙的袖中伸出一根根锋利的细线。


    细线在他前胸后背割开一道道口子。


    血……


    他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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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袋,前方街道尽头,就是熟悉的沈府大门。


    大门自行打开,里面流出一股股黏稠的鲜血,迅速漫过门槛,在街道上堆积成猩红的湖泊……


    他大惊失色,向前奔去。


    一个时辰后,沈伯出门买菜,发现自家少爷倒在门口,人事不省,眼下两片乌青,右手还紧紧握着斩妖剑的剑柄。


    第三桩惨案的消息迅速传遍南安县。


    民众分为两派,一半人恐慌到了极点,说这回的妖孽杀疯了,按照一天一人的速度,杀光全县指日可待。


    另一半人心存侥幸,认为死的都是闻妖使者,与平民百姓无关,不必惊慌。


    过了晌午,县衙贴出一张告示:妖孽肆虐,残害无辜,捉妖师缉凶不力,已被革职惩戒。为避免再有凶案发生,即日起,征召年富力强者,充当保镖,贴身保护闻妖使者。


    这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连唯一能保护百姓的沈大人都指望不上了。许多人立即回家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往邻县,码头、过所都排起长队。


    县衙赶紧又贴出一张告示,严禁民众无故聚集、阻塞交通要道,违令者视作妖邪同党,一并治罪。


    闻妖使者们照常三五成群,上街拦路闻妖,但不复最初的嚣张气焰。有的如惊弓之鸟,东张西望,惟恐人堆里猝然伸出一把索命长刀。有的如行尸走肉,眼神空洞,敷衍了事。也有反其道而行之的,举着鞭子见人就抽,似乎这样做能稍稍缓解内心的恐慌。


    所有使者心里都转着同一个念头: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我。


    唯一幸灾乐祸的,就是季月。


    她宿醉醒来,听说沈灵均丢了官,想到他前一晚在庆真楼的嚣张气焰,以及连日来在她面前的所作所为,只觉得畅快非常。


    让他动不动就怀疑她,威胁她,打着官府的旗号来抓她。


    让他偷听别人说话不承认,还阴阳怪气地讥讽她。


    报应!这就是隔壁邻居许大娘常说的,报应!


    季月心情大好,大摇大摆地走进庆真楼,点了蒸螃蟹、南瓜糕、桂花糖藕、卤鸡爪,并一壶眉寿酒。


    酒楼里一反常态,冷冷清清。舞姬乐班皆不见踪影。仅有的几桌客人,也都是神情不安、窃窃私语。


    曹掌柜一见到她,脸拉得老长,磨蹭了半天,才把酒端上来。


    他今日不再遮遮掩掩,袍袖之下,露出十根小得出奇的手指,宛若新生孩童。手指上的皮肤倒是光洁白嫩,一点瑕疵也无。


    季月努努嘴,“哟,长得挺快嘛。”


    曹掌柜额头上暴起青筋,“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


    季月眯起眼睛,“你能怎样?去官府告我?听说官府如今一片混乱呢。”她压低声音,“我倒奇了,你与那些闻妖使者,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杀了两个还不过瘾。难道真要把他们杀光为止吗?”


    曹掌柜迟疑片刻,“与你无关。”


    季月扬起眉毛。


    妖杀妖,从来不需要理由,弱肉强食,是妖界的唯一法则。


    可这里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