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弦断有谁听(七)
作品:《花妖偷渡手记》 沈灵均原本是来找季月的。
凶案接连发生。行凶手法诡异,可现场探不出丝毫妖气。他思来想去,只有从季月这里寻找突破。
此妖虽然残忍无情,脾气甚大,却没什么心眼,哄得她高兴了,或许能问出些线索。
他循着妖气来到庆真楼,向伙计一打听,才得知季姑娘并非独自前来:她正和一个头戴幂篱,不愿透露姓名的白衣女子在楼上天水阁共饮呢。
沈灵均讶然,这白衣女子该不会是自家表妹吧?
表妹生性胆小腼腆,又滴酒不沾,怎么会无端出现在这里,莫非是受了什么胁迫?
他刻意选了天水阁正下方的座位,隐身屏风之后,暗暗运起内功偷听。
楼上的对话,一字一句,全落在耳朵里,听得越多,他的脸色越难看。
表妹对自己的心思,家里人都看得出来。但一来,此事无可转圜,二来,表妹还是个小丫头,等过几年议了亲,成了婚,离开沈府,自然就把那份微妙的心思放下了。他们两个从小相依为命,骨肉之情血浓于水,那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季月这多管闲事的妖!表妹温柔贞静,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带着她一个个见陌生男子,成何体统?
他抬脚把杯子的碎片踢到边上,忍着气继续偷听。
季月开始如数家珍地介绍南安县的俊俏郎君。
她倒是兼收并蓄,兼容并包,什么王秀才,张举人,何掌柜,孙员外,乃至朱雀大街上练杂耍的,卖糖人的,茶馆里头说书的,唱戏的,但凡长了两只眼睛一张嘴的男子,全部都算作“俊俏郎君”。
“远的不说,就说那日和我们同游小仓山的韩思年韩公子,长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说话总带三分笑,不比你那冷着脸的表哥讨人喜欢?”
沈灵均大不以为然,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她一只妖懂得什么。
王妙仪几口眉寿酒下肚,已有些微醺,再也没了顾忌。
“季姑娘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会认识那么多外姓男子?你和韩公子孤男寡女,上山同游,已是……已是大大的出格!被你将来的夫婿知道了,必会怪责!”
“将来的夫婿?为了那等没影的事,我连小仓山都去不得了?”
“女子的名节是重中之重,外面的郎君再……俊俏,我也不会见的。季姑娘你也少见为妙。”
沈灵均听得暗暗点头。还是表妹教养得体,懂得分寸。
季月的声音突然拔高,“原来如此!我懂了。你终日只见到表哥一个,管他美丑好坏,只好喜欢他了。王姑娘,这便是书上说的一叶障目!其实沈灵均这个人无聊得很,成天忙着捉妖,偏又捉不着,嘻嘻。”
沈灵均怒火上冲。等自己功力见长,一定让她见识见识斩妖剑的厉害。
“不许你这么说!表哥他身手了得,智勇双全。”王妙仪说到一半,打了个酒嗝,“你……你难道不喜欢他了?”
楼上安静片刻。沈灵均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喜欢啊。”
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还算她有点良心。
“我听说,你们这里的文人爱赏花。既爱牡丹富贵,又爱桃李明艳,既爱荷花清雅,又爱丹桂飘香,一年四季花开花落,从没有人说只喜欢一朵花的。我看人,也是一样。偌大的南安县人才济济,何必只喜欢一个,抛却了其他呢?”
“……你的意思是说,刚才说的那些俊俏郎君,你都喜欢?!”
“是啊,谁叫他们各有各的好呢!”
王妙仪从小养在深闺,何曾听过如此狂言,惊得呆了。
“季姑娘,女子当一心一意,坚贞不渝。若见一个爱一个,岂不成了水性杨花,为人唾弃!”
“那男子呢?”
“男子……倒是常有三妻四妾的。”
“这岂非不公?”
“唔……男子也当一心一意,不可见异思迁。”
“有趣,有趣。若有朝一日,我遇到一个只爱一朵花的人,便信了你这话。”
沈灵均在楼下,也听得呆了。她这分明是把南安县的百姓当花来赏。那个韩思年,大概就是花中之王了。
简直可悲!可叹!下回见到韩公子,务须提醒他多加小心,被妖赏识,危在旦夕!
楼上天水阁,曹掌柜的头,第三次伸了进来。
“两位贵客可需要歌舞助兴啊?”
季月叹了口气,他还真是锲而不舍。
“上回在此弹琴的乐师在吗?”
“在的,在的。贵客请稍候。”
须臾,彩衣班和阳春班鱼贯而入。乐师调了琴弦,奏响一曲热热闹闹的《清平乐》,舞姬提了裙摆,和着鼓点转起圈来。
舞乐既起,说话声便被盖过,听不真切了。
王妙仪双目含水,看着舞姬转圈,竟看得痴了。
她自小鄙视这些抛头露面的女子,本打算眼观鼻,鼻观心,对她们视而不见。
可一曲过半,她忍不住偷看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眼。
人的身姿怎能如此柔软,脚怎能轻易举过头顶,明明没长翅膀,怎能飞上半空又稳稳落地?
她一颗心砰砰直跳,仿佛自己的身子也跟着舞姬旋转。
一曲终了,她才惊醒过来,低下了头。
季月猛拍巴掌,“几位姐姐莫不是天仙下凡!得见一舞,耳聪目明,神清气爽!”
沈灵均望着楼板,冷笑一声。听这热切的语气,又在“赏花”了,竟是男女都不放过。
舞姬们咯咯娇笑。难得为女客跳舞,倒也新鲜。不用卖弄姿色,只须展示技艺。
季月盯着栖音,“这位琴师,上回听你弹《生别离》,听得心都揪起来了。原来你也会弹欢快的曲子。”
良久,一个暗哑粗糙的嗓音响起,“贵客听过《生别离》?”
“是啊,和你们曹掌柜一起,站在门外听的。”
“如此亦是有缘。《生别离》之后,还有一曲《春声碎》。”
曹掌柜打断,“栖音,季姑娘爱听欢快的曲子,你要大放悲声,自己关在房里弹吧。”
“不,栖音琴师技艺高超,只要是他弹的,我都爱听。”
沈灵均沉着脸,往椅背上一靠,凝神细听。
“贵客谬赞。奴献丑了。”
琴音起。长音连成一串,循环往复,似乎有个伤心之人在狭小的庭院里来回徘徊,不得解脱。音调渐渐高亢,近乎刺耳。节奏忽快忽慢,毫无章法。
正凌乱间,琵琶响起。同样是高亢的调子,一出场就与琴音相互争鸣,势如水火。琴声叮咚,琵琶铮铮,辅以尖锐笛音,好像一场大乱斗,全无美感。
咚,鼓声敲响,恰似衙门升堂时,主审官一拍惊堂木,止住了乱局。琵琶奏了三个狠辣短促的单音。琴音缭乱,高声悲鸣。笛声交错吹奏,重复琵琶的三个单音。鼓声又响,一下快似一下,雷厉风行,连击了十下。琴声像被击散了架,只能发出若有若无的颤音。
而后卢沙吹响,明亮浑厚,沉郁凄婉,听的人心头发紧。那分明是丧乐的调子。
琴音再也没有响起,琵琶和笛声渐渐远去。一切归于寂静。
从头到尾,箫声都没有出现。
沈灵均还沉浸在曲中,忽听见季月大喝一声,“曹掌柜,你在做什么?”
“啊啊啊——!”
他一把抓起斩妖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去,踢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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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
屋内温暖如春。季月正单手揪着曹掌柜的耳朵,曹掌柜从眼角瞥见沈灵均,如同见了救星。
“沈大人,您来得正好!快替我主持公道啊!”
王妙仪乍见表哥,哎哟一声,跳了起来,面红过耳。
季月也面露惊诧之色。
沈灵均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季月方才闻到一阵青草芬芳,心知曹掌柜又在使妖法。然而当着沈灵均的面,不便说穿。
“曹掌柜,适才琴师奏乐,你在一旁鬼鬼祟祟做什么?”
“天地良心啊!我怕栖音的曲子过于凄惨,入不了贵客的耳,一直在担心如何弥补。怎么到了季姑娘眼中,反而成了鬼鬼祟祟?”
沈灵均的眼光从季月脸上移到曹掌柜脸上,又落到琴师脸上。
栖音站起身,深深行了一礼。
沈灵均微微点头,最后才看向王妙仪。王妙仪心虚地喊了声,“表哥。”
曹掌柜半边脸都被季月拉长了,眼珠子仍是骨碌碌乱转,“原来这位姑娘是沈大人的家眷啊,果然如芝兰玉树,不同凡响。”
沈灵均淡淡道,“深夜出入酒楼,确实不同凡响。”
王妙仪整张脸红得跟煮熟的螃蟹一样。
“最近外面不太平,常有胡言乱语之辈,信口开河之徒,明明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偏有许多歪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蛊惑人心,你可千万要留神。”
王妙仪一怔,偷偷瞄了一眼季月。
季月震惊了。
他这番话,该不是在说她吧?
水葱般的手指放脱了曹掌柜的耳朵,指向沈灵均,“你!偷听我们说悄悄话!”
曹掌柜歪倒在一边,用袖子包着手揉耳朵。
沈灵均一脸淡然,“我何曾偷听?你们说了什么话,怕被别人听到?”他转向妙仪,“回家后,一五一十地说来。”
王妙仪抿住嘴唇,连连摇头。那些话,再喝几坛子酒,她都说不出口。
季月气极反笑,“告诉你也无妨。我要替你表妹介绍俊俏郎君呢。”
沈灵均凛然道,“我表妹的终身大事,不劳你费心。”
王妙仪再也待不下去了,扯扯他的袖子,“我们回去吧。”
沈灵均和季月相互瞪着,谁也不肯示弱,僵持许久,一个眼珠酸痛,另一个眼中流下两行清露。
她用袖子擦了擦。看那情形,极像是争风吃醋失败,被心上人气哭了。
沈灵均拉着王妙仪扬长而去。
远离喧闹的朱雀大街,马车粼粼,行驶在安静的石板路上。车厢里漆黑一片,凭呼吸的节奏,就知道有人气得够呛。
王妙仪心里七上八下,“表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
沉默良久。
“别人能来,你也能来。”
“啊?那……我再也不见那个季姑娘了。”
这次回答得飞快,
“正是!见她一次,倒霉三年。”
王妙仪听他如此说,顿时高兴起来,“那我们两个都别再见她了。拉勾!”
她伸过小指。这是他们从孩提起养成的习惯,凡有承诺之事,拉勾为凭,一旦拉勾,绝无反悔。
等了半天,沈灵均却迟迟不把手指伸过来。
“表哥,你……”
车夫猛地勒紧缰绳。马匹受惊,长嘶一声,车厢向前一冲,险些把里面的人甩出去。
外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沈大人可在车上?”
沈灵均掀起帘子,见来人是个相熟的衙役,提着灯笼,脸色惊惶。
“找我何事?”
“您快来看看吧!妖孽杀进县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