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弦断有谁听(四)

作品:《花妖偷渡手记

    沈灵均盯着室中惨状。饶是他有法力在身,也觉得心惊肉跳。


    死者陈二自左边肋骨至右边肩头被切断,身子掉在床上,头滚到地上。血流了满地,凝结成一种暗红色,没过床和桌椅的脚,小小的卧房犹如泡在酱缸里。气味中人欲呕,随他同来的两个衙役一进门就吐了。


    沈灵均屏住呼吸,走近细看。陈二头脸的皮肉又红又肿,眼睛瞪得老大,满是惊恐之色,死不瞑目。身上的伤口十分齐整,连骨骼、内脏都一切为二,却没有移动位置,只有血液流出。


    衙役吐得直不起腰。沈灵均只得动用法术,将尸体抬到后院,请来仵作勘验。


    徐大人的这处别院自落成以来,住过许多贵人,藏过不少娇客。此次闻大人带着四十名闻妖使者前来,县衙住不下,便将一半人安置在这别院之中。没想到,会发生如此可怖的凶杀案。


    使者们甘冒奇险,保民众安危,竟然遭到辣手残害。闻大人一听之下,大发雷霆,严令县衙三日内找出凶手。


    陈二虽然无赖,人缘却不错,平素和同僚们喝酒吃肉,打成一片。他这一横死,使者们尽皆震动,站在院中,远远观望尸体,七嘴八舌地议论。


    “定是妖做的。”


    沈灵均皱眉。他已在这别院里转了一圈,感应不到一丝妖气。


    老仵作拿了工具,踟躇半日,方才下手,将尸身从上至下,里里外外检视一遍,直忙到日落西山。


    结论和使者如出一辙。


    “禀告沈大人,此事,恐怕非人力可为啊。”


    沈灵均叹气,“究竟有何疑点,细细说来。”


    “最奇异之处就是这道伤口。自下而上,断得干净利落,就好像是用一柄锋利至极的长刀,一刀斩下。胸腔之内遍布的骨骼内脏筋肉,丝毫没有阻断其势。”


    “凶手是使刀的高手?”


    老仵作微微摇头,“这刀光是锋利还不够,还须带着极大的劲力,以飞快的速度斩下,才使内脏不致移位。只是这样一把长刀,刀刃怎会如此之细,只留下一寸不到的断面?”


    “短刀?”


    “短刀哪割得出如此长的伤口?沈大人,恐怕这桩案子要您多费心了。”


    涉及妖的事,县衙一向是两手一摊,不出人,不出力,全权交给沈灵均处理。看老仵作的神情,只想赶紧下值,回家歇息。


    他略一沉吟,唤来衙役,“陈二生前做过什么,去过何地,得罪过什么人?”


    围观的使者中有一人喊道,“禀告大人,陈二必是被那两个丫头害死的。”


    “哦?”


    “小的名叫陆三,这是我兄长陆大。昨日陈二和我兄弟两人上小仓山设卡,遇到一个戴头纱的女子抗命。陈二与她争了起来,后来又来了个穿蓝衫子的姑娘。正说着话,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妖风,头纱就缠到了陈二脸上,害他差点憋死。陈二回来以后,灌了好几壶酒才缓过劲来,一个劲地说要回去找她们报复。”


    老仵作道,“这就对了,陈二脖子下方有浅浅的印痕,是丝绢一类的软物勒住所致。头脸有几处淤伤,死前曾遭人殴打。”


    沈灵均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两名女子形貌如何?”


    “戴头纱那个没看清脸。穿蓝衫子那个么,妖妖娆娆,一看就是个不检点的。”


    沈灵均昨天临时被县衙征召,为闻妖使者们圈划拦路设卡的地点。他明知这些人全是草包,却要煞有介事地告诉他们,哪里人群密集,哪里适合闻妖,一天下来累得筋疲力尽,深夜才归家,忘了关心表妹去小仓山玩得如何。


    今早出门前,王妙仪板着一张脸一语不发,沈伯几次欲言又止,只怕是有事瞒着他。


    他吩咐衙役,“将陈二来南安县后接触过的人全部查访一遍,使者中有想起什么的及时禀告,那两名女子我自己去查。”


    匆匆回府,找来管家沈伯一问,果然,前一日在小仓山和陈二起冲突的,正是表妹和季月。


    他把正在书房练字的王妙仪叫了出来。


    “当时情形如何,快些说来。”


    王妙仪本就憋着一口气,听表哥语气像审犯人似的,当即瞪起眼睛,“表哥你先说,你和季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沈灵均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妙仪脸色微红,“外面风言风语,都说你们……你们……”


    “传言何必理会。”


    “表哥你终日与这样的女子厮混,实在有损名节!”


    沈灵均哑然失笑。明明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训起人来倒掷地有声,竟和自己的师父,那古板的天一道人有三分相似。


    “你以后若是再见到季姑娘,务必客气一些。”


    万一她发起怒来,可以把你生吞活吃了。


    王妙仪怔怔地看着他,丹凤眼中渐渐蓄起两汪泪。


    “这又是怎么了?”


    沈灵均等了半天,她只是呜咽。


    陈二死状凄惨,表妹知道了定然害怕,他决定隐去不提。


    “最近外头不太平,别出门了。昨晚县衙接到一桩案子,我这几日都脱不开身,晚饭不用等我。”


    王妙仪蓦地抬起头,“你可是去找那个季姑娘?”


    “待会哭累了,就吃一碗银耳莲子羹。”


    “我不吃!”


    “随你。”


    他径自转身走了。王妙仪捧着脸奔回房,把门一摔。


    沈伯来回看看这两位祖宗,深深叹了口气。


    季月从小仓山上带下来一捧土。人间气味驳杂,这捧土却因地处密林之中,少见阳光,只沾染了松柏清香。她甚是喜欢,精心挑出一只双鱼纹的陶罐,放进去仔细封好。


    刚洗完手,外面传来敲门声。


    “沈大人?”


    多日未见,他似乎消瘦了些,脸上颇有风霜之色。


    季月一时想说许多话。我碰上你表妹了。原来你们住在一块儿。怎么没听你提过?


    然而不等她开口,沈灵均就单刀直入,“陈二死了。”


    “啊?”


    “他在小仓山上与你起过冲突。记起来了吗?”


    “你都听说了?是王姑娘告诉你的?”


    “嗯。陈二今早被人发现,死在密闭的房间里。”


    “他怎么死的?”


    “被极细极锋利的东西划了一道,”沈灵均在自己前胸比了一下,“身首分离,死状极惨。”


    季月听他说得古怪,好奇心起,立刻把王妙仪的事抛在脑后,“带我去看看。”


    陈二的尸体暂放在别院柴房。沈灵均领着季月一路进去,引来许多使者们窥探的眼光。


    季月经过小仓山一事,对闻妖使者殊无好感。


    “县衙为什么要委派闻妖使者上街?”


    “是闻大人的意思。”


    “那这个闻大人和你比,谁厉害?”


    “要看比什么了。”


    “比捉妖。”


    “我厉害。”


    “比查案。”


    “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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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厉害。”


    季月奇道,“那他究竟哪点比你厉害?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沈灵均面无表情地掀开门帘,“到了。”


    陈二的两半身体被放在一张长桌上,中间留出三指的空隙。沈灵均把油灯移近,照亮伤口细节。


    季月一见到那整齐利落的切口,就扬起眉毛。


    这断裂的样子,她可太熟悉了。


    那东西,人间竟然也有?


    她的表情全落在沈灵均眼里。


    “有什么发现?”


    “确实死得很惨。”


    “没了?”


    “没了。”季月抬起头,眼瞳中映出两团灯火,“你该不会怀疑我吧?”


    沈灵均盯了她片刻,“应该不是你。你昨晚一直待在琳琅阁。”


    何况幂篱缠头已经是她的恶作剧了。依她的脾性,不会再下杀手。


    季月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在哪?”


    他避而不答,“我虽信得过你,别人未必会信。衙门严令彻查此案,寻找所有和陈二有过节的人,前去问话。早晚会找到你。”


    季月眨了眨眼,“上次你们徐大人画了个红薯精,也说是我,怎么至今还没找来?我真的好怕。”


    沈灵均嘴角抽动一下,“不如助我查清此案,找出真凶,彻底洗脱嫌疑?”


    季月扫了一眼陈二的尸体,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要。我要躺平。”


    沈灵均愕然。他本以为她会一口答应。


    “上次你被猫妖袭击,是我带着你四处奔走,抓住猫妖。”


    “……”


    “上上次你手臂被树妖扎了个洞,是我舍命与树妖相斗,将它赶走。”


    “……”


    “就说最初你来到南安县,要不是我设了阵法,擒住衣鱼,它至今还在祸害你外祖留下的古籍。”


    “……”


    “你这么容易招惹妖怪,回回都是我从中周旋,保住你的性命。你难道不应该报答于我?”


    季月觉得沈灵均定是疯了。就他那些雕虫小技,也敢邀功?小妖作乱,哪一次不是靠她用法力降服?真论起来,是她救了他的命。


    她看着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几欲戳穿真相。


    “沈大人,我有一事不明,南安县人口众多,为何只有你能捉妖?”


    “当初师父看中了我的根骨资质,要我拜入门下。多年来勤修苦练,才有今日的本事。”


    “那么,这些闻妖使者既无资质,也不修炼,怎敢打着捉妖的名目,到处生事?”


    沈灵均有些焦躁,“这和此案有何关系?”


    季月一指陈二尸体,“你可听过德不配位的道理?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被盯上了。我若是使者,识相点早日请辞回家,还能保一条命。”


    沈灵均愣了愣,面上渐渐显出怒色,“你真这么想?”


    陈二死得如此之惨。只因得罪过她,她就记恨于心,毫无怜悯之意。果然冷血残忍是妖的本性。


    “捉妖师的职责是锄强扶弱。陈二虽然举止有瑕,却罪不至死。”


    季月沉着脸。自知之明,趋利避害,是妖界生存的第一课。学不懂这个道理的,全都化为粉末了。


    “我只知道弱肉强食。”


    油灯的光在黑暗中闪了闪。季月和沈灵均相互瞪着,只看得到彼此一小块面容。


    门外恰好有几名闻妖使者勾肩搭背地走过,风中飘来“十八摸”的调子。


    “阿姐头上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