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狸奴不出门(四)

作品:《花妖偷渡手记

    “猫妖抓到了?”


    季月坐在秋千上,手拿一块桂花糕,眉毛扬得老高。


    “是啊。昨晚上在庆真楼落网的。”许大娘摇着一柄破旧的蒲扇,笑眯眯道,“听说沈大人身手了得,大展神威,把妖孽治得服服帖帖。”


    季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沈灵均昨天傍晚把她哄回了家,说自己已有捉妖良策,要着手做准备。没想到下手这么快,隔了一夜就大功告成。


    身手了得?抓猫也算本事?


    她很是不屑,“他把猫吃了吗?”


    许大娘皱起鼻子,“咦,妖物怎么能吃?!县衙发了告示,三日之后公开处决。”


    “这又是为何?”


    “唉,小姑娘连这都不懂。县衙好不容易捉住一只妖,不得召告天下,展示自己的功绩嘛。上一回公开斩妖,还是两年前呢。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去看,我让我家小宝提前占个好位置。”


    小宝是许大娘的独子,年方十九,身长八尺,在县衙当差,因此消息十分灵通。


    “这么说,猫妖还活着?”


    “是啊,关在县衙大牢呢。”


    季月想起它那长长的毛和柔软的肚皮。要是能撸上一把,手感一定很好。它被沈灵均制住,关在牢里,不是正好可以大撸特撸?


    “许大娘,县衙怎么走?”


    许大娘看她笑得越来越诡异,忽然警觉,“你问这个做什么?”


    季月把糕吞下肚,含糊道,“你不是说,要占个好位置嘛,我先去踩踩点。”


    夜深人静。季月出现在县衙门前。


    论大小,县衙只有庆真楼的三分之一,胜在威武气派。两扇朱红色大门外面,立着一对威武的石狮子,石狮子一侧,有一面二人高的登闻鼓。


    此鼓多年无人敲响,所以鼓槌也不知所踪。


    月上中天,衙役早已下值,四下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凉风送爽,也送来一阵桂花香。


    季月伸出一条枝干搭在墙头,轻轻巧巧地翻了进去。


    公堂里漆黑一片。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方,似乎挂了一幅巨画。她穿堂入室,绕到后头,见到一面刻着麒麟浮雕的照壁。长长的甬道两旁,皆是屋舍相连,砖墙黑瓦。甬道尽头是后院,院子正中有棵二人环抱的大柳树,四面房屋门户紧闭,悄无人声。


    院中没有灯烛,只有月色清辉。


    季月打开手里的纸条,仔细辨认上面两个鬼画符。上面那个是“监”,下面那个是“牢”。两个字的笔画歪歪扭扭,是她从字典里抄下来的。


    她将这两个鬼画符举高,贴着门外和牌子一一比对,走了一路,终于在最西边找到一间对得上号的。


    季月径直推开门。


    监牢里面的光线比外面还要昏暗,唯有墙边一排灯烛闪烁。季月眯了眯眼睛,才发现门口桌子上伏着个衙役,脸孔朝下,鼾声如雷,睡得正香。


    在他背后,一扇铁门大开,透过栏杆,可以隐约看到两旁的监室。


    季月大喇喇地走进去。大多数监室是空着的,有人的那几间,囚犯们全都双眼紧闭,睡得四仰八叉。她长驱直入,一直走到最里间,才看到稻草上伏着一只灰褐色的毛团。


    那毛团一动不动。季月瞧得心痒,伸长手臂,穿过栏杆,去摸那猫妖。


    指尖刚刚碰到茸毛,她一个激灵,抽回了手。


    完全不是想象中柔软蓬松的触感。冰冷,僵硬,像在摸一捧枯草。


    她睁大眼睛细看那猫妖。四肢伸得笔直,双眼紧闭,口鼻处有凝结的红褐色血迹。


    一丝妖气也感应不到。


    季月大惊,这猫妖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不是说三天后才公开处决吗?


    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监牢门被大力踢开,紧跟着一串杂乱的脚步声。有粗豪的嗓音喝骂道,“孙头儿,你好不惬意,竟在此处会周公?!”


    伏在桌上的衙役一惊,眼睛睁开一半,迷迷糊糊地喊了声,“知县老爷?”


    老爷今天白日都没来县衙,夜里突然来牢房作甚?


    徐知县往他背后一看,更添一层怒气,“牢门怎么是开的?”


    他不等孙头儿答话,急急忙忙就往里冲。


    墙边的烛火忽明忽暗,走道尽头,隐约可见一个女子身影。


    徐知县心里一沉,定睛细看。


    她穿着一件鹅黄色襦裙,身形苗条,亭亭玉立。


    自己在南安县待了近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窈窕的身姿。


    他缓过一口气,吼道,“大胆贼人!夜闯县衙,意欲何为!来啊,拿下!”


    身后的家丁一拥而上,只见那女子缓缓转过了脸。


    明明光线昏暗,她周身却发出光芒。花容月貌,美得不似人间颜色。一双剪水秋瞳之中,盛满了怒意。


    虽离得远,徐知县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眼珠变成了红色。


    远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把沈灵均从床上震了下来。


    他忍痛爬起来,窗户大开,一轮明月正好嵌在窗框中央,习习凉风从外面吹了进来。


    风吹来的方向,有强烈的妖气涌动。


    他大呼不妙,披上外衣,拿起剑飞奔出去。


    掐诀跃上房顶,脚下的屋瓦快速变小。过河,穿桥,一排排树木飞速后退,县衙越来越近。


    从空中俯瞰,县衙的后院里怎么多了一堆瓦砾?


    再仔细一瞧,监牢怎么坍塌了?!


    沈灵均火急火燎地落到地上。唰地一声,斩妖剑出鞘,划出一道白光。


    白光照亮了堆积在一起的砖块和砖块最上方的身影。


    季月坐在一根坍塌的房梁上,居高临下,脸上的怒意还未平息,正冷冷地瞧着他。


    沈灵均心中一凛。


    她终于出手了!


    他自小修道,涵养功夫极好,心里紧张到极点,脸上还强装平静,屏息问道,“季姑娘,是谁弄塌了牢房?”


    “还用问吗?”季月一挑眉,“妖啊!”


    摊牌了!


    沈灵均学艺以来,从未遇到如此危急的时刻,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剑尖颤动,缓缓指向季月心口。


    真动起手来,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保全南安县的百姓。


    季月连动都没动,直视着他,丝毫不惧,似乎根本不屑与他动手。


    剑锋寸寸逼近。一步,两步,三步……


    脚下突然踩到什么软物。沈灵均愕然低头,只见瓦砾堆中,露出半个肥硕的身躯,他正好踩在那皮球似的肚子一侧。


    “徐知县?”


    月色下,知县的头歪向一边,脸色潮红,胸口一起一伏,尚有呼吸。


    季月鄙夷地扫了一眼,“就这体格,肥得都挂不上树,还想抓我?”


    挂树?沈灵均朝树梢一望,果然发现两条瘦瘦的“腊肠”,正挂在树枝上随风摇晃。仔细一看,“腊肠”身上都穿着徐府家丁的服色。


    她把家丁挂上了树?


    难道徐知县发现了季月的身份,领着两个家丁来捉妖?


    不对,事情有些不对。


    他喘了口气,“季姑娘,你好好同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月翻了个白眼,“你拿着剑要做什么?告诉你,本姑娘气性大,发起火来,方圆五十里都会夷为平地。你要不要试试?”


    她的气势太过迫人,沈灵均不自觉地压低了剑尖。


    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的好。


    他换了和缓的语气,“深更半夜,你孤身一人来县衙做什么?”


    “撸猫啊!”季月的眼神黯了黯,“可惜猫妖死啦!你们既然抓住了它,要杀就杀,何必假惺惺地关在牢里,再暗中害死?”


    沈灵均脑中犹如一团乱麻,“我昨夜亲手把它关进来,那时还好好的,怎会突然死了?”


    “我怎么知道?还有这个大胖子,一见了我就喊打喊杀,真是莫名其妙。”


    大胖子徐知县无知无觉地躺在地上。


    沈灵均定了定神。情况似乎没他想象得那么糟。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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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虽然被惹恼,却只弄塌了房子,没把徐知县吃掉。


    可能她不爱吃肥肉。


    “你……有没有见到牢里的犯人?可是都埋在砖石下面了?劳驾挪动尊步,让我把人挖出来。”


    “挖什么挖,砸死拉倒。”


    沈灵均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们虽是囚犯,但罪不至死。”


    季月高傲地瞪着他,一人一妖僵持半天,她才施施然走下砖块,站到院中空地上。


    沈灵均掐诀念咒,砖石瓦砾块块飞起,露出埋在下面的人。他扔出数十条捆仙索,将他们一一卷住拉了出来。除当值的孙头儿以外,还拉出了十几个人,以及猫妖的尸体。人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全部昏迷不醒。树梢上挂着的两个家丁也被解了下来,和徐知县一起,歪歪扭扭地躺在大柳树下,景象十分凄惨。


    季月全程看着他忙活,并未出手阻拦。沈灵均感觉到她身上危险的攻击性渐渐隐去,好像一头猛兽暂时收起了爪子。


    他弯腰挨个去探鼻息。


    “还好,只是砸晕了。”


    季月站在他身后插嘴道,“那可不一定,我进去的时候,他们就没睁过眼。”


    “哦?那可有些蹊跷。”


    他的手突然停住,人堆里竟有个女子。此人鬓发蓬乱,额头上鼓起一个包,眼皮肿得老高,不省人事。


    “徐夫人?”


    要不是几个时辰前,他亲手扶她进的马车,此刻根本不敢确认,这就是庆真楼里那个妩媚妇人。


    季月凑过来,“你认识?”


    “昨天才见过。”沈灵均眉头紧锁,喃喃自语,“知县夫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徐知县捂着流血的鼻子,大声喝问。


    监牢坍塌之时,他不幸被半面墙壁砸中,昏厥过去,经薛神医连夜施针,救治了十二个时辰才醒过来。


    他身上除了几处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鼻血流个不停,必须时刻用绢布接着,甚是烦人。


    县衙监牢被弄塌,实属奇耻大辱。徐知县捂着鼻子,拖着病体,赶到县衙,强打起精神升堂,打了当值的孙头儿二十大板,又以玩忽职守为由,发落了一干人等。


    打完罚完,犹不解气,回到家里,再秘密升一次堂,于书房夜审自己的夫人。


    这次的问话,却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他瞪着眼睛俯身道,“那天晚上,下人来报,说看见你孤身一人往县衙去了,我还不信。你一个妇道人家,三更半夜,跑到监牢里做什么?说话呀!”


    徐夫人跪在地上,头上还缠着白布,神情委顿,面容憔悴,瑟瑟缩缩,一语不发。


    书房之内并无旁人,知县却感到后脖颈像针刺一般,遍体生寒。他不自觉地压低声音,“你老实说,那猫妖是不是冲你来的?”


    徐夫人一怔,拼命摇头,不慎触动了额头伤口,疼得她眼冒金星,只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知县老爷的脸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她银牙暗咬,“妾身怎会和妖扯上关系?妾身是清白的,当晚发生的事,一概不记得了……”


    徐知县沉吟不语。


    夫人确实伤到了头。当晚被沈灵均救出的十八人,个个都伤到了头,忘记一些事,也情有可原。何况妖物惑人,自有千百种法子,就算你头脑清醒,也能让你不清醒。


    既然不清醒,当然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徐知县一肚子火,无处发泄,重重一拳砸在长几上。


    砚台被砸得弹起。雪白的宣纸突然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原来是鼻血透过绢布,一滴滴流了下来。


    徐知县眼前突然浮现一个婀娜的鹅黄色身影。


    对了,那个女子!当晚她凭空出现在牢房,事后又消失不见,犹如鬼魅。连沈灵均都说没有见过。


    可他见过,他记得她的脸!


    徐知县连鼻血都顾不上擦,抓起狼毫,饱蘸浓墨。


    笔尖悬在纸面上,微微颤抖。


    他要亲自把那妖女的脸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