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火光大亮！


    照的屋舍内的任何东西都无处遁形，草房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榻，两具尸身，巴掌大的地方，根本用不着搜查。


    北墙木窗震颤。


    领头官兵当即下了命令：“追！”


    官兵们应声而去。


    屋内再次暗淡下来。


    周景翊当即跳下房梁，前脚刚翻出篱栏，后脚那群官兵便折了回来。


    将草房前前后后围住了。


    直至掠到山脚，周景翊才将人放下，耳后后知后觉染上一丝薄红：“对不住，方才——”


    “嘘。”少女抬头看了眼半山腰游龙一般的火把，“小声些。”


    说罢率先往山下行去。


    周景翊怔了怔，这才跟了上去。


    两人一道往孙家村的方向走，快到村口。


    叶徽月才出声：“你白日里就发现不对了，对吗？所以我走后自己又偷偷折了回来，一直守在这儿。”


    耳听得头顶上方的人低笑了声：“不愧是刑部员外郎的妹妹，还以为你反应不过来呢。”


    叶徽月瞪他：“你这个人真过分，发现不对，不告知我便也罢了，还混淆视听，想方设法打发我走。”


    周景翊摸摸鼻子，有些心虚的掩唇咳了两声。


    白日里，他的确有意使她离开。


    孙大壮的事涉了官银，说不定还与军饷被劫案相关，凶险万分，她一女儿家实不该掺和进这等案子。


    “我……”他张了张嘴，便听少女道。


    “罢了罢了，你若心怀愧疚，便把你现下已查到的事与我做个交换好了，我们交换一下消息？”


    “……”周景翊有些诧异，“你还要继续查？”


    那孙大壮夫妇的惨状犹在眼前，她不害怕么？


    少女却已经开始梳理：“方便问一下，你那位朋友是如何出事的么？”


    说起苏呈，周景翊的面色晦暗些许。


    他道：“具体情况其实我也不甚知晓，我只知他是与你大哥何元柏一同出去查案，后来两人便失踪，之后我的人在大安坊的义庄找到了他二人。我着人多方打听，知我那好友曾在生前因一名妓子与孙大壮起过争执，其余的便不知了。”


    那日，镇抚司前来回报的人说，苏呈是因为嫖妓才与孙大壮起冲突的。


    周景翊自然不信，他太了解苏呈了，他这位奶兄向来洁身自好，便是官场应酬，宁可得罪同僚，也不愿涉足过烟花柳巷。


    更遑论一个月前他还满面羞赧的跟周景翊说起打算不日便迎娶自己的未婚妻过门。


    这样的人，如何会因妓子与人发生争端？


    实在可笑。


    他更加确定苏呈的死另有缘由，绝非官府定案的失足落水那样简单。


    叶徽月从地上起身：“那名妓子你可知是谁？”


    周景翊摇头。


    “眼下孙大壮夫妇被杀，似乎只有找出那名女子才能知晓究竟发生了何时……”


    少女杏眸微凝：“不过你我今日是一路尾随那妇人上山的，她进去不过一刻便出了事，那杀手莫非也是跟着那妇人上山的？若是如此，你我岂非也有可能被盯上？”


    周景翊道：“这倒未必，方才我一路跟在你身后，并未察觉到附近有什么其他人。”


    叶徽月莫名想起老五的话——你那未婚夫功夫实在一般。


    她垂眸，把散落的额发向后拢了拢：“你确定？”


    “自是确定。”周景翊道，“虽不知那杀手是怎么找到孙大壮的，但定然不是跟着那妇人上山的。不过有备无患，今夜你莫要回家了，明日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他嘴上说的轻淡，心中却疑窦横生，那孙大壮夫妇刚咽气官兵便赶到，这官府内部定有曲折。


    两人又回到村东的小溪旁，在林中坐了。


    小溪旁有匹骏马正在饮水，叶徽月远远瞧了，眼睛发亮。


    她指道：“快看，那里有匹马。”


    周景翊沿着她葱白的指尖看过去，轻轻“嗯”了声，随后见她神色，不由笑道：“你喜欢马？”


    “喜欢，只不会骑。我长大的地方山路崎耸，只能骑驴，不能骑马。”


    周景翊被她逗笑了：“你一官家小姐，怎说的像在什么山沟里长大的似的。”


    少女没说话，只盯着马看。


    周景翊笑：“既这么喜欢，便去骑一下。”


    叶徽月摇头，那马明显是有主的。


    耳畔一声呼哨。


    河边饮水的马儿马蹄轻踏，朝着这边奔驰而来。


    叶徽月惊讶：“这是你的马？”


    “它叫越影，是我从小养到大的马。”周景翊从地上起身，摸了摸白马的鬃毛，笑道，“如何，要不要试试？”


    叶徽月有些犹豫：“可我……不会骑马。”


    “无妨，我教你。”他将她扶上马背，轻拍马屁股，“越影，走稳点。”


    哪知骏马扬蹄嘶鸣一声，当即向前跑去。


    叶徽月一声惊呼，浑身绷紧，眼瞧着就要摔下来，少年及时的跃上马背。


    他十分不满：“越影你怎么回事，越来越听不懂人话了！叫你别跑！走稳点！”


    哪知他越这么说，越影跑的越起劲。


    周景翊只好紧紧扯住缰绳，将怀中空间圈的更小些，生怕怀中人一个不小心掉下去。


    “别怕，抓紧我！”少年一边安抚，一边骂马，“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承影！”


    承影不管，越跑越快。


    叶徽月紧紧抓着少年衣袖。


    某个时刻睁开眼来，四周山木横移，溪水倒流，风擦着面额而过，带来暗夜的潮气。


    月影斑驳，透过树影洒落林间。


    她渐渐适应了马儿奔跑的速度。


    小溪泛着波光。


    耳畔是风声。


    连续几日的忧思仿佛在这一刻悄然散去了。


    直到停下，周景翊还在跟越影较劲。


    “对不住，它今日也不知怎了，犯什么毛病，以往都不这样的。”


    叶徽月笑着摸了摸马儿，转身往林中去：“没事，挺好玩的。”


    周景翊十分恨恨的拍了一下马屁股，连忙追了上去。


    这么一闹，时间便过得快许多。


    官兵们搜完了山，抬了孙大壮夫妇的尸身下来，摆在了孙家门前。


    此时，天光乍亮，早起的村民们也醒了，四下议论纷纷。


    有人大着胆子问：“官爷，是不是又有盗匪了？”


    有官兵没好气的回：“什么盗匪，这是寻仇，看见了没，这就是凶手，已经伏法了！莫要以讹传讹！”


    村民们唯唯诺诺着点头。


    叶徽月诧异：“凶手也死了？”


    周景翊也十分纳闷：“再看看，官府未必可信。”


    坡下吵吵闹闹的，吵得叶徽月有些头疼，她小心的退到坡后，翻了个身，闭目养神，不知觉却睡了过去。


    周景翊正留意山下的一举一动，那群官兵在孙大壮家乱翻一通，最后扬长而去。一侧眸，少女已经睡着了。


    莹白的面庞沾了新晨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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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睫羽一颤一颤。


    他看的出神，下意识伸手将那两滴春露轻轻拂了去。


    叶徽月是被一阵孩童的童哭闹声给吵醒的。


    她睁开眼眸，眼前一片漆黑，一时没搞清自己是在哪里。


    等清醒些，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眼睛上覆了一条发带。


    发带移开，阳光盛烈。她不适的眯了眯眼。


    “哭什么哭！你爹欠了我春香院多少嫖资，把你们俩卖了都不够知道吗！！”


    “平日里装的人模狗样的，还以为是个有家底的，没想到家里竟穷成这样，真晦气！”


    叶徽月眨了眨眼，便听周景翊道：“醒了？”


    她点头，探身向下一瞧，说话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


    孙大壮的一双儿女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左一右提在手里：“这俩咋办，带回去卖钱？”


    女人十分嫌弃：“这年头，没断奶的娃子连一贯钱都卖不上，大户嫌养着麻烦，没个五六年不顶用，穷户人家没奶缺粮也养不活，扔了扔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男人依言将孩子丢地上，小跑着出了院门。


    马车很快离去。


    周景翊正要追上去，被叶徽月拉住：“不必追。”


    她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瞄准，轻轻一拉，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立马窜了出去，狠狠钉进了马车的棚柱上。


    周景翊听说过江湖上的一些门道的，譬如了去无痕，或雁过追踪，一个人身上若染了什么气息，便是相隔千里，也能追查到。


    只她一官家小姐，身上居然带这些东西，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待马车行远，周景翊起身，下了矮坡，叶徽月连忙跟上去。


    小院已经被翻过多遍，甚至于那口枯井也被凿开了井口。


    女童已经哭得睡着了，男童还在哭，只那哭声已虚弱许多，见有人来，男童立刻伸手要抱抱。


    叶徽月有些无措，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便见周景翊微微屈身，将男童抱了起来：“你去抱那个。”


    这俩孩子哭了这么久，左邻右舍定是听见了，不闻不问，一是因灾荒年月，谁家也受不了平添两张嘴，二是既然官府说这孙大壮夫妇乃是被人寻仇而死，那这俩孩子可不就是祸患，谁敢往家里抱？


    “莫哭了。”少年被吵得耳朵疼，低声道了句。


    男童立刻像被欺负狠了的小兽一般搂住了他的脖子，窝在少年颈窝，委屈的抽气，倒真不再哭了。


    叶徽月将女孩抱起，俩人在房子里翻看一番，确信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后，一道出了村子。


    路上，叶徽月问：“这俩孩子怎么办，你与我各自带回去吗？”


    周景翊问：“你可有什么更好的地方可以安置？”


    叶徽月想了想，其实青云山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一时半刻她也不会回去，四师叔和五师叔这阵子又都不在府中，也无可托付。


    于是道：“目前没有。”


    “那给我吧。”


    周景翊从她怀中接过女童，一手抱一个。


    活像庙里的送子菩萨。


    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叶徽月眸光闪动。


    周景翊已召来越影。


    “那明日申时，咱们洗香楼门口见？”


    “好。”


    二人就此作别，一个往积庆坊，另一个往时熏坊而去。


    待二人行远，林后的高大身影总算转了出来，墨竹盯着官道看了会儿，颠了颠手中的银锭，回去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