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队！巴合提呢？”我握紧了对讲机，指挥部里刚才G-7控制室那声“抓住了！”带来的狂喜，瞬间被“阿依努尔受伤”这个消息砸得稀碎。


    “巴合提别克同志已经赶往卫生站了！”孙磊的声音透着疲惫。


    “林工！听着！G-7的危机解除了，但真正的威胁才露头！”


    “西线抓到的那两个混蛋交代，他们在主输油管道支线的3号节点，埋了个‘大家伙’，定时器启动了！”


    “拆弹组被堵在路上，路面被他们破坏的车堵死了！爆炸倒计时……不到三十分钟！”


    主输油管线！那要是炸了……


    “位置！具体位置！”我急切的喊出来。


    “定位发你手持终端了！离指挥部不远！”


    “老赵那边刚经历一场恶战，人手根本分不开！指挥部技术支援只能远程！”


    “拆弹组呢？”


    “他们离节点还有一公里多点，路断了，车过不去！”


    “正扛着设备徒步行进！”孙磊的声音撕裂通讯频道的杂音。


    “但时间不够！林工！我需要你立刻带上备用工具包赶过去！”


    “工具包就在指挥部侧门外的巡逻吉普上！”


    我抓起桌上的终端，地图上那个红点，正是连接着油田命脉的主管道关键节点。


    我冲出指挥部，门外，那辆涂着“长城西北”标志的吉普静静停着。我拉开车门，一个沉重的黑色工具箱卡在后座。


    “收到！工具在车上！我马上过去！”我钻进驾驶座，引擎的咆哮声压过了我忐忑的心跳。


    “注意安全！保持通讯！拆弹组会和你汇合！”孙磊的声音被引擎声吞没。


    油门踩到底，吉普车在戈壁滩上颠簸着冲向那个红点。扬起的沙尘模糊了视线。


    时间！时间就是一切！终端屏幕上，代表拆弹组位置的绿点正艰难地向红点挪动。


    “林工！我们能看到管道了！但还有八百米！全是沟坎！”对讲机里传来拆弹组组长嘶哑的喊声。


    “坚持住！我马上到！”我盯着前方，管道的银色轮廓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是一个孤零零的节点阀门房，渺小到像是戈壁滩上的一个小黑点。


    车冲到阀门房附近，抓起后座那个死沉的工具箱，我跌跌撞撞跳下车，朝那间小小的阀门房跑去。


    我推开门，中央控制台下方，一个用黑色胶带缠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个巴掌大的电子屏嵌在上面，不安的数字跳动着：


    00:18:47… 00:18:46…


    十八分钟！


    几乎同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喘息。


    拆弹组组长带着两个队员，浑身尘土，脸上汗水和泥混在一起，肩膀上的工具箱带子深深勒进衣服里。


    “林工！”组长看到地上的东西，瞳孔猛地一缩，立刻蹲下，动作快得像是肌肉记忆一般。


    他打开自己带来的主工具箱，拿出探测仪器快速扫描。


    “结构复杂！多层外壳！有线触发和定时双重起爆！这帮疯子！”


    他额头青筋暴起，“最麻烦的是内部传感连接！我们的主切割器功率太大，路上颠簸坏了备用保险丝！”


    “只能用小型工具手动剥离！需要精准参数支撑！否则稍微震动大点都可能……”


    他的手指在炸弹外壳上方几厘米处比划着，眼神锐利又焦灼。


    另外两个队员迅速展开防护装备，但主切割器的损坏让空气瞬间凝固。


    “组长！小型剥离工具精度要求太高了！没有参数实时校正，成功率……”


    一个年轻队员脸色发白，看着那个不断跳动的倒计时。


    00:15:32… 00:15:31…


    时间无情地流逝，戈壁滩的风声在此刻的阀门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拆弹组长的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他盯着那个炸弹，手指悬在半空，像是在进行一场心理上的搏斗。


    就在这时，一阵更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阀门房的门被撞开！


    巴合提别克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额角那块擦伤的纱布边缘渗着新鲜的血迹。


    他眼神扫过屋里，瞬间聚焦在那个炸弹上。


    “晓阳！阿依努尔没事！胳膊打上固定板了，疼得直哭，但没伤到要害！”


    他语速极快，一口气说完，然后目光盯住拆弹组长。


    “现在什么情况？需要我做什么？我处理过管道紧急密封，懂点机械结构！”


    拆弹组长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懂结构？太好了！外壳需要手动剥离！”


    “但传感线路非常敏感，需要有人根据内部探测仪实时反馈的数据，精准报出剥离点位的深度、角度和压力！”


    “不能有丝毫偏差！我们的人手……我的副手伤了手腕，使不上劲！”


    他指向那个小型精密剥离工具，又指了指探测仪器屏幕上不断刷新的复杂数据和模拟结构图。


    “必须有人专门盯这个！实时报数！操作的人必须完全信任报数的人！分秒不能错！”


    他的目光在我和巴合提别克之间急迫地扫过。


    “我来！”我和巴合提别克异口同声道。


    巴合提别克一步跨到组长身边，毫不犹豫地抓起地上那套备用的厚重防护服往身上套，那动作快得惊人。


    他一边系着扣带，一边看向我，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一种豁出去的坚定。


    “晓阳！你眼睛毒，脑子快！参数交给你！你说怎么动，我就怎么动！手稳得很！”


    00:12:05… 00:12:04…


    时间就是悬在头顶的铡刀！拆弹组长立刻将探测仪的显示屏幕转向我，急促地说。


    “林工！看这里！结构图，动态参数！红点是剥离顺序和敏感点！蓝线是安全路径！压力值、深度值、角度偏差必须实时报！”


    “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声音要稳！要清晰！不能停！”


    屏幕上的结构图复杂得像迷宫，各种颜色的线条和跳动的数字不断刷新。


    我感到一阵眩晕，但巴合提别克那双充满信任的眼睛像定海神针。


    我用力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将全部精神凝聚在那小小的屏幕上。


    “明白！巴合提，准备！”


    巴合提别克戴好防护手套，拿起那把精密剥离工具，半跪在炸弹旁，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沉稳而蓄势待发。


    他的目光锁定在我指向屏幕的手指上，全神贯注。


    “第一点，右上角标记红叉处！”我盯着屏幕，第一个指令冲口而出。


    “深度：0.8毫米！角度：正北偏西15度！压力：1.5牛！开始！”


    巴合提别克的手稳得像焊在钢架上的铁钳。工具尖精准地落下。


    “压力保持！深度0.85！偏了0.05！回调角度！西偏2度！”我紧盯着反馈数据，语速快而清晰。


    巴合提别克手腕微不可察地一抖，角度瞬间修正。


    “好！保持！深度0.8！压力1.5！第一点剥离完成！”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确认信号。


    “第二点，左侧蓝线交汇处！深度：1.2毫米！角度：垂直向下！”


    “压力：2.0牛！小心！旁边有黄色高敏线！”我报出指令。


    巴合提别克的工具尖如同最精密的机床探针，稳稳地沿着我指示的路径移动、切入。


    他的呼吸声通过防护面罩变得粗重，但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颤抖。


    “深度1.15…1.18…稳住！到1.2！压力加到2.0！好！保持三秒！”我的眼睛不敢离开屏幕半秒。


    “第三点……”


    “第四点……”


    “注意！第七点下方有联动传感！剥离深度不得超过0.5毫米！角度偏差正负1度以内！”……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眼前的屏幕上和耳边巴合提别克那沉稳的呼吸声上。


    戈壁的风声、倒计时的滴答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都仿佛被隔绝在外。


    整个世界只剩下屏幕上跳跃的数据和那个用生命在操作的身影。


    拆弹组长和队员屏住呼吸，盯着我们的每一个动作，时间在高度紧张的配合中飞速流逝。


    “最后一点！核心触发点防护罩！”我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结构图上那个银色三角！深度：0.3毫米！角度：平行切入！压力：0.8牛！必须一次成功！巴合提！”


    00:08:12… 00:08:11…


    巴合提别克的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


    0.3毫米！0.8牛！这比在头发丝上刻字还要精细！


    他的防护面罩后，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在下巴处汇聚滴落。


    “我数三下！”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让声音平稳，“三…二…一！切入！”


    工具尖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稳定，极轻地触及那个银色的三角点。


    “深度0.29…”我紧盯着屏幕，声音绷得如同满弦的弓。


    “0.295…0.298…好！接近目标！角度完美！压力0.78…0.79…稳住！加到0.8牛！保持住！”


    巴合提别克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如同磐石，只有握着工具的手腕保持着最精密的微调。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仿佛被无限拉长。


    00:06:47… 00:06:46…


    那无情的数字依然在屏幕上跳动着，像一个无情的嘲弄者。


    “压力0.80牛！深度0.300毫米！保持！五秒！四…”我开始倒数。


    就在这时！


    探测仪器屏幕上的结构图猛地一闪！一个之前被外壳复杂线路遮盖的的光点，在银色三角点的正下方，突然被扫描了出来！


    旁边瞬间跳出警告字符和一行小字提示！


    “警告：检测到次级联动压力传感！与主触发点物理隔绝！触发阈值：0.5克压力或1度倾斜！”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停！！！”我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下面！下面还有东西！次级传感！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巴合提别克的手，那稳如磐石的手，在距离目标深度仅有0.002毫米的地方，在我凄厉的吼叫声中，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冻结，瞬间凝固！


    工具尖，离那个致命的点，仅剩发丝般的距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屏幕上的倒计时数字，定格在：


    00:05:45


    阀门房里，只剩下探测仪的警告蜂鸣，和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