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我的喊声在阀门房里回荡开来，“下面！次级传感！不能动！”


    巴合提别克的手瞬间停滞，工具尖悬在三角点不足发丝的距离。


    屏幕上的警告字符疯狂闪烁着：“警告：检测到次级联动压力传感！触发阈值：0.5克压力或1度倾斜！”


    倒计时无情地跳动：00:05:44… 00:05:43…


    拆弹组长一拳砸在地面上，“两层壳！上面这鬼东西是幌子，动一动就引爆下面的真家伙！设计这玩意儿的是个疯子！”


    “怎么办？”旁边年轻队员脸色惨白，“主切割器坏了，小型工具根本伸不到下面那层！我们…我们没工具了！”


    空气沉得人喘不过气。探测仪的蜂鸣切割着寂静，像死亡的倒计时，一声声敲在心上。


    每一次嗡鸣都让倒计时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显得更加狰狞。


    “拆上面这层壳！”组长抬头，眼神扫过我们每一个人，“只能手动！”


    “必须把上面这层鬼盖子整个掀掉，和下面那东西物理分离！不然神仙来了也得一起上天！”


    “手动？”巴合提别克的声音透过防护面罩，“怎么分？这玩意儿碰一下都是在雷区跳舞！”


    “边缘！”组长指着包裹和我们刚剥离点的交界处，那里有一道因为之前剥离操作而显露出的缝隙。


    “就这里！最薄的地方！厚度顶多0.5毫米！”


    “用你的工具，从这缝隙往里切，就像用刀片开铁皮罐头！沿着这条缝，切出一条完整的分离线！”


    “然后，听我口令，把上面这层盖子撬开、掀掉！”他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但听清楚！只！能！一！次！成！功！”


    “角度、力量、速度，必须完美同步！”


    “任何一点多余的震动传到下面那个传感器上，我们所有人，连带着外面那几百公里长的输油管，都得化成灰！”


    00:04:31… 00:04:30… 29…时间像流沙，抓不住地往下掉。


    巴合提别克没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我。防护面罩后，那双眼睛里是孤注一掷的信任和沉重的压力。


    “晓阳，数据！”他声音坚定。


    我的视线锁住探测屏幕，上面实时刷新着外壳的应力分布图、材质密度、以及那条被组长指出的缝隙周边的实时参数。


    “确认！左上角边缘，缝隙起始点！厚度确认0.52毫米！”


    “切入角度：正东偏南8度！下压力：最大3牛！只能一次切入！角度偏差不能超过正负1度！”


    “压力波动不能超过0.1牛！切入后必须保持稳定，准备切割延伸！”


    “明白！角度正东偏南8度，压力3牛，一次成功！”巴合提别克深吸一口气，全身的精气神都凝聚在握着工具的那只手上。


    他屏住呼吸，调整工具角度，动作缓慢而精准得如同最精密的机床，工具尖对准了那条细微的的缝隙。


    “三…”我的声音紧张着。


    “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一！切入！”声音像下一秒就要断裂的钢丝。


    工具尖稳稳刺入指定点的缝隙！屏幕上，代表应力的黄色线条瞬间绷直！


    数值从绿色警戒区飙升至危险的深黄！


    “压力2.95…2.98…3.0！稳住！角度监测：东偏南7.9度！轻微偏差，在允许范围内！”


    “好！保持！保持这个状态！”我报着数据，眼睛酸涩刺痛也不敢眨一下，盯着那条黄色的应力线。


    “注意！应力集中区域正在形成！小心！压力绝对不能掉！角度不能变！”


    巴合提别克的手腕进行着极其细微的调整。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额角那块渗血的纱布，正沿着他紧绷的下颌不断滑落，一滴、两滴，滴在防护服的领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污迹。


    防护面罩内侧，凝结的雾气越来越厚，模糊了他的轮廓。


    “坚持住！巴合提！”组长喊道，“就是现在！匀速！稳定！延伸切割线！”


    “工具右移0.3厘米！角度不变！压力保持3.0牛！匀速移动！”


    我紧盯着应力图的细微变化，看着代表切割线的虚线在屏幕上艰难地向前推进，而那条黄色的应力线紧紧缠绕着它，随时可能突破临界。


    “应力值稳定…好！切割线形成！应力值…还在安全阈值边缘！巴合提！干得漂亮！稳住！”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寂和那永不停歇的蜂鸣声中艰难爬行。


    此刻的每一秒都是那么的漫长，煎熬着每个人的神经。


    00:02:15… 00:02:14… 13…那红色的倒计时，像魔鬼的眼睛。


    “好！分离线完成！准备掀盖！”组长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和一丝看到希望的激动。


    “林工！下面次级传感的状态！任何读数变化，零点零一的波动也要立刻喊出来！”


    “巴合提，听我口令！现在，用工具前端，卡住我们切开的这条缝隙边缘！卡死！然后，慢慢！我说慢慢！”


    “像挪动刚出生的羊羔那样轻！往上撬！力量必须绝对均匀！角度！角度绝对不能变！”


    “记住，0.5克的压力变化！1度的角度偏差！就是引爆的临界点！”


    “在场所有人的命，还有这戈壁滩下的石油大动脉，就悬在你撬起的这几毫米上！”


    “传感读数目前稳定！但压力阈值处于临界！角度变化容错率几乎为零！”


    “巴合提，小心！慢！再慢！”我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巴合提别克仿佛化身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只有那双隐藏在起雾面罩后的眼睛，燃烧着全神贯注的火焰。


    他屏住了呼吸，工具前端稳稳地卡入刚刚切割出的那条细如发丝的生命线缝隙。


    他开始调动全身每一块肌肉的力量，以一种近乎非人的速度，向上施加撬动的力量。


    他的手臂，成了连接生死的唯一杠杆。


    每一个毫米的向上移动，都牵动着我们所有人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慢…再慢…好…就这样…稳住…稳住…”组长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死神。


    一声极其细微，却如同惊雷般在沉寂中响起的金属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探测屏幕上，那个代表次级传感状态的光点，剧烈跳动了一下！旁边的数值瞬间飙升！


    “停！！！”我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失声尖叫着。


    “传感读数异常波动！压力超出安全阈值0.01克！巴合提！停下！不能再加一丝力了！”


    “稳住！稳住现在的位置！一丝都不能再动了！”


    巴合提别克的手，在听到我尖叫的瞬间，如同被最强大的磁力吸附，顿住在半空！


    撬起的角度，就那样悬停在最令人绝望的边缘！任何一丝松懈或力量失衡，便是万劫不复。


    “怎么办？！”年轻队员绝望地看向组长，“卡住了！彻底卡死了！再加一丝力，下面那玩意儿就爆！”


    “可…可要是现在松一点力，让这撬起的盖子哪怕弹回去一丝，产生的震动也绝对会引爆！”


    “我们…我们被锁死在这个鬼地方了！动不了了！”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组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神在炸弹的躯壳、探测仪上跳动的数据和被“钉”在原地的巴合提别克身上扫视。


    “角度！林工！快！外壳现在翘起的角度是多少？12.7度？”


    “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个角度锁死？！只要锁死它，我们就能腾出手来对付下面那鬼东西！”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焦躁。


    “翘起角度确认：12.7度！”我飞快地读取数据，“但组长！次级传感对角度变化太敏感了！现在撬开的缝隙只有头发丝那么宽！”


    “任何强行塞进去试图锁死角度的东西，产生的摩擦和挤压震动，绝对会立刻超过0.5克的压力变化或者1度的角度容差！”


    “我们塞不进去任何东西！强行塞入就是立刻引爆！”巨大的无力感将我淹没。


    “妈的！”组长骂着，拳头攥得死紧。


    他的目光疯狂扫视着，定格在旁边敞开的工具箱上！


    “快！找最小的液压支撑杆！给我找出来！”


    年轻队员连滚带爬地扑向工具箱，双手在里面疯狂地翻找。


    00:01:01… 00:01:00… 59…58…57…


    时间像断头台上的铡刀，即将带着风声落下！


    “找到了！这个！这个最细！”年轻队员抓着一根比铅笔还细一圈的银色圆柱形金属杆递过来，杆子的一端带着微小的液压装置接口。


    组长夺过这根纤细得的银色杆子，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生怕惊扰了炸弹的谨慎。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液压杆的尖端，对准了巴合提别克工具撬开的那道如同地狱之门的缝隙。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缝隙和杆尖，寻找着那微乎其微的插入点。


    “巴合提！听好！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组长的声音从未如此凝重。


    “我塞这根杆子进去的时候，你必须！保持现在的力道！保持现在的角度！”


    “一丝都不能动！不能松！不能晃！就当你是戈壁上生了根的铁柱子！”


    “林工！盯住传感读数！有任何风吹草动，哪怕那根杆子轻轻蹭到一下外壳，也要立刻喊停！明白吗？！”


    “明白！”我和巴合提同时回应，巴合提别克透过浓重的雾气，似乎朝我这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那是一种将性命完全托付的信任，也是一种“我准备好了”的信号。


    组长的动作开始了。他屏住呼吸，液压杆那纤细的尖端，以一种仿佛电影慢镜头般的速度，缓缓地向那道承载着所有人性命的缝隙探去……


    杆尖在距离缝隙边缘不足一毫米的地方悬停，微微调整着角度，寻找着最完美的切入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阀门房里只剩下那根金属杆尖、巴合提别克如同雕塑般凝固的身影、屏幕上疯狂跳动的倒计时数字，以及那如同丧钟般永不停歇的尖锐蜂鸣：


    00:00:45… 44…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