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是望不到头的黄沙。后勤司机班老李把着方向盘，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巴合提别克坐在副驾，摊开一张泛黄的纸质地图，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


    “老李，还有多远？”我靠在后座，看着导航屏幕上稳定的路线标记。


    “照这个速度，午饭前能到二号集输站。”老李瞄了眼导航，“这电子玩意儿就是方便，省得老低头看图。”


    巴合提别克头也没抬：“地图是鹰的眼睛，不会骗人。机器有时候会打瞌睡。”


    “嗨，巴工，你这老观念得改改。”老李笑道，“这可是最新款的，信号好着呢！”


    话音刚落，车子猛地向前一栽！刺耳的刹车声撕破戈壁的寂静。我整个人撞在前座椅背上。


    “哎哟！”老李惊叫起来，死死踩住刹车，车子在沙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才停住。


    “怎么回事老李？！”我揉着撞疼的肩膀，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李脸色发白，手指着前方，“林…林工！你看前面！那…那是不是指挥部？！”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前方几百米外的沙丘间，赫然矗立着几栋熟悉的板房。


    甚至能看到熟悉的“长城石油”标识牌和几辆工程车的轮廓！


    那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二号集输站指挥部的样子！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按导航和地图，我们至少还有二十公里！”


    巴合提别克也皱紧了眉头，目光锐利地扫向前方那片“建筑”，又迅速低头看自己膝上的地图。


    “不对。地图上这里是一片沙窝子，什么都没有。我们走岔了？”


    “没有啊！”老李急得满头大汗，指着导航屏幕，“你们看！导航显示目的地就在这里！0.2公里！刚刚还好好的！”


    导航屏幕上，那个代表目的地的红点，此刻正稳稳地落在我们车头前方不远处，与那片凭空出现的“指挥部”完全重合。


    我的心里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这是GPS欺骗！


    “老李！关掉GPS！立刻关掉导航系统！”


    老李被我喊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按着中控屏幕：“关…关掉？关掉我们怎么走？”


    “听林工的！快关！”巴合提别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腔调。


    他迅速把手中的地图举高，摊在挡风玻璃前，“用这个！老李，照我说的方向开！”


    老李慌忙按下了关闭键，导航屏幕瞬间黑了下去。车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巴工，现在怎么办？”老李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睛盯着前方那片虚幻的“海市蜃楼”。


    巴合提别克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对照着窗外的地标，远处一座孤立的山丘轮廓，几块形状怪异的巨大风蚀岩。


    “我们没走错大方向。”巴合提别克语气沉稳，“但刚才那东西，”他指了指前方正在阳光下诡异的“建筑”幻影。


    “是假的。有人在用假信号骗导航。”


    “对！GPS欺骗！”我深吸一口气，“有人在这片区域发射了假的GPS信号，覆盖了真实的信号源。”


    “导航接收了假信号，就以为到了目的地，把我们引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刚才那急刹车，是不是因为导航突然给你指了个急转弯或者障碍物？”


    老李一拍大腿：“对对对！刚才导航突然提示‘目的地到达，左转进入’，我下意识就打方向了，结果前面是个大沙坑！”


    “要不是我反应快…”


    “好险…”如果老李反应慢点，或者车子速度快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老巴，靠你了！老李，完全听巴工指挥，用纸质地图和地标定位！”


    “明白！”老李抹了把汗，双手紧握方向盘，再不看窗外那片正在消散的幻影。


    巴合提别克成了我们的眼睛和大脑。


    “老李，方向盘回正。看见右前方那块像骆驼背的大石头了吗？对着它开。”巴合提别克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看见了！”


    “保持方向…好，现在注意左边，看到那三个连在一起的小沙丘没？像不像哈萨克姑娘的发辫？等我们开到和它们平齐…”


    “看到了！”


    “…这时，往你的十点钟方向看，是不是能看到一点金属反光？那是我们去年架设的输电线塔。朝那个方向开。”


    “有反光！明白了！”


    车子速度放得很慢，扬起细细的沙尘。


    窗外那片虚假的“指挥部”影像，在烈日的炙烤下，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最终彻底消失在蒸腾的热浪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消失了…”老李心有余悸地嘟囔着。


    “假的，当然留不住。”巴合提别克收起地图，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空旷的戈壁，“但这手笔不小。专门针对我们的导航信号。”


    我掏出卫星电话，信号格微弱地跳动着：“必须马上报告！有人在干扰甚至伪造GPS信号，意图不明，可能是想制造事故，也可能是想诱骗我们进入特定区域！”


    电话接通，传来调度中心小王熟悉的声音：“林工？你们到二号站了吗？怎么还没见你们设备接入内网？”


    “小王！我们遇到大麻烦了！”我语速飞快，“在离二号站东北方向大约十五到二十公里的无人区，坐标大概是…巴工？”


    巴合提别克迅速报出我们根据地图和地标估算的经纬度。


    “对，就这个区域！”我接着道，“我们遭遇了严重的GPS欺骗！导航信号被伪造，把我们指向一片虚假的‘指挥部’。”


    “差点把车开进沙坑翻掉！怀疑有人在该区域故意发射强干扰或欺骗信号！”


    “目的是什么不清楚，但非常危险！可能针对所有使用GPS的车辆和人员！”


    “请求立刻通知所有在野外作业的队伍，暂停使用民用GPS导航，改用北斗和纸质地图！”


    “同时，请技术部门立刻监测该区域的异常信号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显然被这消息震住了，随即响起小王急促的回应。


    “明白！GPS欺骗！坐标已记录！我立刻上报！启动紧急预案！林工你们现在安全吗？位置？”


    “我们已关闭GPS，正在巴合提别克工程师的指引下，依靠地图和地标定位，正前往二号站。”


    “预计还需要四十分钟左右。我们安全，保持联系！”我挂断电话。


    老李长舒一口气：“妈呀…这比沙尘暴还吓人。巴工，今天可多亏你了！林工，也多亏你懂这个门道！”


    巴合提别克摇摇头：“是晓阳反应快，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不然，我们可能已经困在沙坑里，或者被引到更危险的地方去了。”


    “北斗…回去得催催上面，咱们的北斗终端得赶紧配齐到每辆车！”老李感慨道。


    我看着窗外恢复“正常”的戈壁，远处的输电线塔反射着稳定的光芒。


    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像一场噩梦。但冷汗浸湿的后背提醒我，这不是梦。


    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对着这片维系着能源动脉的土地，伸出了黑手。


    车子颠簸着继续前行。卫星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是小王。


    “林工！最新情况！技术组监测到了！就在你们报告的坐标区域，有一个非常强的、持续发射的GPS欺骗信号源！”


    “干扰范围很大！安保部门已经紧急协调，派人过去了！另外…”小王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上海分公司那边刚同步过来一个消息，他们最近在进行的一个国际技术合作项目里，对方提供的部分设备核心模块的定位系统。”


    “检测出了后门程序痕迹，初步判断…可能也与某种远程信号诱导有关。孙主任让我立刻通知你，要格外小心！”


    上海？国际项目？后门程序？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沙漠里的“海市蜃楼”，难道和万里之外上海滩的暗流…是同一只手在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