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犹如野兽在耳边嘶吼，砂砾抽打在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


    由于沙暴的缘故，目前能见度不到五米，窗外只有一片混沌的黄。


    应急灯在狂风中明明灭灭，映着巴合提别克那张写满焦虑的脸。


    “晓阳！”老巴的声音穿透风声，带着急切，“电话！卫星电话也没信号了！”


    我刚才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只是普通基站被毁，卫星电话是最后的指望。现在连这条线都断了……


    巡线小队那几个人，还有失联的救援队，他们怎么样了？


    “检查过接口没？是不是天线被沙子堵了？”我抹了把脸上的灰，凑近通讯台。


    “接口没问题！天线…天线方向是好的，但信号强度为零！”


    “这不对劲！”巴合提别克用力拍了下设备外壳，沙砾簌簌落下。


    他对沙暴习以为常，但通讯完全断绝的情况，连他也感到了不安。


    “不是沙暴屏蔽那么简单…”我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接入设备后台日志。


    屏幕上滚动着一行行晦涩的指令和状态码。“你看这个，老巴！有异常连接请求！”


    “频率…这个频段根本不是我们的常用频段！有人在尝试干扰甚至劫持信号！”


    巴合提别克的脸色凝重：“黑频段？又是那帮老鼠？！他们想干什么？困死我们？”


    “恐怕不止困死我们这么简单。”我盯着屏幕上那串异常IP，“巡线小队失联，救援队也联系不上…这太巧了。”


    “他们的目标可能是整个区域的通讯节点，让所有人变成聋子瞎子，制造更大混乱！”


    “必须想办法通知外面！”巴合提别克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在摇晃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坚定，“不能等！等沙暴停，可能就晚了！”


    “所有通道都被堵死了…”我大脑飞速运转着，“有线断了，无线被干扰…等等！”


    “油田内部！老巴，微波塔！那个跨区域的内部微波通讯塔！”


    巴合提别克眼睛一亮：“那个塔！对！功率够大，穿透性强！但它的频段是保密的，指向固定接收点…”


    “频段保密，指向固定，反而可能是他们干扰的盲点！”我立刻调出微波塔的技术参数和网络拓扑图。


    “接收点在总部调度中心…只要能绕开被他们锁死的公共频段，用微波塔的链路发出一个SOS信号！”


    “怎么发？我们的设备连不上它！”巴合提别克指着我们简陋的通讯台。


    “物理接入！”我的目光投向窗外，隐约能看见远处那个在沙暴中若隐若现的钢铁巨影。


    “爬到塔上，手动接入备用维护端口！塔顶有定向天线发射器！”


    “爬塔？现在？”巴合提别克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窗外地狱般的景象，“晓阳！现在这风能把人吹飞！”


    “没别的选择了，老巴！”我抓起桌上最后半瓶水灌了一口。


    “巡线小队可能就在等这口气！设备点可能正被破坏！”


    “这是唯一能穿透干扰的通道！你熟悉地形，帮我！”


    “我需要你架设临时天线，引导我爬到正确位置！我改代码，把求救信号嵌入微波塔的运维数据流里发出去！绕过那个黑频段！”


    巴合提别克看着我，几秒钟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


    他用力抹了把脸，“好！晓阳，我带你过去！你负责搞定信号！”


    “这鬼风沙…小心点！”他从角落拖出一个工具包，里面是攀爬索具和备用零件。


    我们互相帮着套上最厚实的工装，用围巾把头脸裹得只剩眼睛，又在腰间缠上安全绳。


    推开铁门的瞬间，狂风卷着沙石像重拳一样砸来，几乎站立不稳。巴合提别克像座山一样挡在我前面，喊着：“跟紧！别松手！”


    外面是真正的沙海炼狱。风撕扯着一切，沙子无孔不入。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松软的沙地随时可能陷落。


    巴合提别克凭着惊人的方向感和对地形的熟悉，在飞沙走石中艰难地辨认着路径。


    粗粝的砂砾打在护目镜上，视线一片模糊，只能靠腰间绳索传来的牵引力判断彼此的位置。


    短短几百米，感觉走了一辈子。


    终于，那座巨大的微波塔基座出现在眼前。


    “到了！”巴合提别克把我拉到背风的基座下，喊声被风声撕碎。


    “我架天线！你…你行吗？”他担忧地看着通往塔顶的垂直铁梯，在狂风中剧烈摇晃。


    “不行也得行！”我把笔记本电脑用防水布裹紧，塞进怀里。


    “给我固定点！我要上去！”


    巴合提别克不再犹豫，动作麻利地从工具包掏出伸缩绝缘杆和一个小型抛物面天线，迅速组装起来。


    固定在塔基相对稳固的位置，将天线的馈线头抛给我：“接上你的设备！我去给你找最稳的固定点！小心！抓住！”


    他把安全绳的另一端牢牢系在塔基坚固的钢梁上，用力扯了扯：“好了！上吧！”


    深吸一口气，我抓住摇曳的铁梯，开始向上攀爬。


    风像无数只手在撕扯我的身体，每一次移动都要用尽全力。


    铁梯在狂风中呻吟，砂砾打在脸上手上，我只能抓住，一点一点往上挪。


    攀爬过程中，耳边似乎又响起燕山时陈师傅严厉的声音：“晓阳，系统安全无小事，一个漏洞可能就是一场灾难…”


    还有刚来新疆时，老巴递给我热奶茶时爽朗的笑：“晓阳，别怕，风沙再大，吹不倒咱们的井架！”


    终于摸到了塔腰的维护平台。这里风更大，我把自己紧紧捆在平台的栏杆上，背对着风沙袭来的方向，艰难地掀开怀里的电脑。


    屏幕亮起，开始连接巴合提别克架设的天线馈线。


    “老巴！下面怎么样？”我对着衣领上的简易对讲喊着，声音被风扯得七零八落。


    “稳…稳住了！信号…收到没？”巴合提别克的回应夹杂着剧烈的风声。


    电脑屏幕上，代表微波塔后台的界面终于艰难地加载出来。我迅速切入底层运维数据流接口。


    “收到！正在接入…找到运维通道了！我需要改几行代码，把SOS信号伪装成异常告警信息发往总部调度中心！绕过常规频段！”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风沙猛烈地拍打着屏幕，仿佛代码行也在晃动着。


    “快点！晓阳！”对讲里传来巴合提别克焦急的催促。


    “再…坚持十秒！”我咬紧牙关，敲下最后一个指令，用力按下回车键！


    “代码注入完成！绕开了！运维数据流里带着SOS！发出去了！”


    屏幕上的状态条开始缓慢推进。1%…5%…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风声，铁塔的呻吟，自己的心跳声，纷纷在耳边轰鸣着。


    20%…50%…90%…100%！


    “发送成功！”


    “收到！显示已送达总部调度中心！”巴合提别克在对讲里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晓阳！成了！我们…我们发出去了！”


    我瘫靠在冰冷的栏杆上，任由风沙吹打。成功了…信号发出去了！希望调度中心能读懂这条伪装在运维数据里的求救信息！


    就在这时，狂风似乎减弱了一丝。


    黄沙弥漫的天空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不同于风声的、规律而有力的声音。


    “晓阳！听！你听！”巴合提别克在对讲机里大喊，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我猛地抬头，努力在昏黄的沙幕中搜寻。


    一个模糊的，闪烁着红光的影子，正穿透翻滚的黄沙，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清晰。


    是直升机！救援的直升机！他们收到了信号！他们来了！


    “老巴！看到了吗？”我抓着对讲，声音哽咽，分不清是激动还是被风沙呛的，“他们…他们真的收到了！”


    巴合提别克在塔下挥舞着手臂，身影在风沙中显得无比高大：“看到了！晓阳！是你的代码！是你的代码把我们捞出来了！”


    直升机悬停在不远处卷起的巨大沙浪上方，探照灯的光柱刺破昏黄，像黑暗中的灯塔。


    看着那束光，感受着身下这座在风沙中屹立的铁塔，我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指尖敲下的代码，在绝境中连接起的，是怎样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