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石惊天如今的惨状，徐涟心中万分难安。


    他与明若仅在润州停留一日，便动身前往奚都。


    临行前，徐涟安排傅年侃留下坐镇润州，嘱咐若有大事，皆由傅年侃决断。


    信义和杨禁则从旁辅助。


    傅年侃出身将门世家，擅于统兵作战。


    对于辅助之职，信义与杨禁也心甘情愿。


    徐涟与明若回到徐府时，府中上下皆被惊动。


    涟公子死而复生的消息不胫而走，早有仆从飞奔禀告李夫人。


    李夫人双眼含泪，悲喜交加，待见到跪地请安的徐涟夫妇，一切悲痛都烟消云散。


    “儿子总是让母亲担忧，是儿子的错。”


    她伸手扶起二人，目光温暖慈爱——徐涟虽非亲生，却向来孝顺，早已是她心头至亲。


    此刻的徐温正于齐王府衙署内。


    国主杨显形同虚设，他已是这奚国的无冕之王。


    案前，严可为、徐引训等人正与他密议对渊国开战之策，忽听得仆从急报：“涟公子携夫人回府了！”


    满座皆惊。徐温霍然起身：“速备车马！”话音未落，人已朝府门疾步而去。


    徐涟和明若正在李夫人的小院里品茶，阳光明媚，温如春熙，三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徐温急匆匆赶回府，见仆人要通报，立刻抬手拦住。


    他站在廊下静静听着——


    李夫人替明若擦去嘴角的茶沫，徐涟躬身给母亲添水，那亲昵自然的模样，当真是母慈子孝。


    徐温心里突然一酸。


    这种温馨的画面，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虽说他现在手握大权，可两个亲生儿子徐引训和徐引浩是什么样子，他比谁都清楚。


    一个毛躁冒进，一个优柔寡断，都不是能掌控朝局的人。


    唯独徐涟……徐温眼神暗了暗。


    这孩子心思城府极深，连那场“坠马断腿”的意外，十有八九也是装出来麻痹自己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论起掌控局面的本事，连他这个老谋深算的权臣都不得不服。


    风吹乱了他鬓角的白发，徐温无意识地轻抚。


    要是徐涟真是自己亲生的……该多好。


    他故意咳了几声。


    徐涟早瞥见徐温立在廊下多时，却偏要装作浑然不觉。


    这满院暖意融融的光景，本就是演给那人看的——若他不处处设防，父子间何至于连片刻坦诚都成了算计。


    徐涟携明若上前，躬身行礼：“给父亲请安。”


    徐温见二人竟活着归来，眼底难得浮起真切的笑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年未见，这位权倾朝野的父亲脊背已微微佝偻，鬓角白发丛生，昔日锋芒被岁月磨去了大半。


    晚宴时分，徐引训、徐引浩皆携妻入席。


    徐涟举杯与他相碰，笑意掩盖了心中的怒火。


    石惊天血债未偿，怒意在他胸腔里烧得正旺。


    徐引训却改不了好色贪婪的本性，眼神一直粘在明若身上。


    如今的她早褪去少女稚气，身怀绝技，气质有巨大的变化，就静静地立着，也压得满堂脂粉失色。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嫉妒的心，终究不敢造次，挤出几句酸话：


    “弟妹这通身气派，倒比宫里娘娘还贵气三分……”


    明若连眼神都吝惜给他，神色淡然：


    “大嫂若没有倾国之貌，又怎入得了大哥的眼？怕是比宫里的娘娘还要美上十倍。”


    徐温太了解长子徐引训的脾性，眼见席间空气骤冷，当即朗笑着举杯介入：“今日涟儿平安归来，理当共饮三杯！夫人——”


    他侧首向李夫人递了个眼色。


    李夫人会意，立刻指着新上的鲈鱼羹笑道：“若儿快尝尝，这羹里添了你喜爱的莼菜。”


    满座皆知明若是徐涟的逆鳞。


    徐引训若再管不住那张嘴，今夜这家宴怕是要见血——


    徐涟强压的怒火已透出煞气，那对夫妇静坐的身影，分明有肃杀之气。


    这一次，他们绝不会再忍。


    宴席终在暗潮涌动中勉强收场。


    徐引训、徐引浩兄弟俩，一同回到徐引训的院子。


    他们本来以为徐涟身死，如今却安然无恙。


    他们猛然想起一人，石惊天。


    徐引训喉头滚了滚，“留着他本为折辱取乐，偏偏父亲身边的谋士严可为三番五次阻挠，说什么‘前锋大将若不明不白死了，恐寒将士之心，建议我们给他罗织罪名，将他关起来’。”


    他猛啐一口：“满口大局！如今那野种既已回府，以他现下深不可测的手段，若知晓石惊天之事——”


    徐引浩倏然抬头，眼珠因惊惧微微震颤：“大哥的意思是……灭口？”


    他眼底狠戾：“趁那野种尚未察觉……永绝后患！”


    徐涟与明若都将这番话听得真真切切。


    宴席一散，两人便佯装回府，实则凭借高绝轻功，暗中跟上了徐引训和徐引浩。


    信义和杨禁只提到石惊天双腿尽废是遭徐引训陷害，却没说具体细节，显然其中大有隐情。


    徐涟对明若低声道：“你先回去休息，我独自跟去。”


    明若嘴角一弯，应道：“知道了，徐大人，奴婢遵命。”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俏皮。


    见她竟也学会打趣了，徐涟原本因石惊天之事燃起的熊熊怒火，竟不由得被冲淡了几分。


    徐引训、徐引浩二人果然趁夜离府，直奔天牢而去。


    徐涟如影随形，悄然跟在身后。


    夜风微凉，行走间，二人忽觉脊背生寒，猛然回头，却只见空寂长街，杳无人迹。


    徐引训啐了一口，恨声道：“都怪那该死的野种！死了便罢了，偏生还活着回来，累得你我兄弟深更半夜还得去料理这灭口的勾当！”


    “大哥说的是。”徐引浩连忙附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不多时，两人已至天牢门前。


    徐引训劈头便问当值守卫：“可有人来探过石惊天？”


    手下狱卒目光闪烁，支支吾吾道：“回……回二位公子，严……严大人今日来过，已将石惊天提走了……”


    “什么？！”兄弟二人脸色骤变，异口同声惊呼。


    徐引训猛地攥紧拳头，声音陡然拔高：“坏了！若严可为这厮拿石惊天做了人情，转手送还给徐涟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