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周身悄然流转的气息，隐隐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渊深与力量感。


    “如今的我，早非吴下阿蒙，不是拿不动剑的娇弱女子。若有机会接近淳于中衍……”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一字一顿：


    “取其性命，当如探囊取物！”


    徐涟屏住了呼吸。


    明若此刻展现的锋芒与决断，让他陌生，又让他心悸，更多的是对她能力的笃信。


    “此乃釜底抽薪之计。若能成功，可救傅氏兄妹，亦可令万千禹都百姓，免于战火涂炭，此为上上之策。”


    徐涟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明若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恍然如梦，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总是低眉顺眼、谨小慎微的影子。


    然而眼前的女子，眉宇间尽是运筹帷幄的从容，那份沉静下隐藏的力量感，能让人忽视她此刻略显单薄的身形。


    是从何时起？


    他心中无声地叩问着。


    过往那个唯唯诺诺的媵妾身影早已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浴火重生、锋芒毕露的……女战神。


    一丝释然、更多是混杂着震惊、骄傲与心疼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


    看着明若笃定而坚毅的侧脸，徐涟最终只是牵动嘴角，带着点无奈的笑笑，温热的掌心轻轻握住了明若的手。


    “好。”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决心：“既如此，便都听娘子的。刀山火海，我为你开路便是。”


    数日之后，傅年侃伤势痊愈。


    徐涟将明若的谋划尽数告知傅年侃，二人当即改换行装，悄然跟随麟游县押送秀女的队伍。


    沿途只见各县少女被官差层层移交，从麟游衙役到岐州府兵，护卫逐级森严，至禹都外城时已汇成一支壮观的车队。


    明若以县令之女“杨静姝”的身份参选，深知宫廷选秀的验身程序犹如天罗地网。待轮到麟游县秀女受检时，她将早备好的两重护身符。


    其一是那只水色极好的翡翠镯子是明若以前佩戴的贴身饰物，在嬷嬷掀起她袖口的刹那，玉镯恰从腕间滑落半截。


    老宫人指尖触到冰润玉质，眼睛却黏在那抹帝王绿上再难移开；


    其二是县令给的银票，折成三折藏在荷包里。


    当嬷嬷捏到荷包内露出一角的银票，已然会意。


    “姑娘倒是规矩人。”嬷嬷轻声道。


    验查嬷嬷仔细打量明若，眼底闪过欣喜——这般姿容绝世的美人，纵是阅遍三千秀女的老宫人也难得一见。


    她不动声色地收下银票，终于在名册上打了圆圈。


    当然，她有私心，若此女能得国主恩宠，今日便是结个善缘。


    此刻太极殿内，淳于中衍志得意满，他抚摩着象征皇权的鎏金龙首。


    新制的龙椅熠熠生辉，映照出他那张狡猾深沉的脸。


    登基大典刚结束，他便撕开了多年伪装的皮囊。


    当内侍战战兢兢禀报秀女初选名录时，他忽然抬脚踹翻案前香炉，火花四溅：


    “前朝旧物过于碍眼，都给孤熔了铸酒器！” 嘶吼回响在殿，惊得阶下新换的侍卫、内官都屏住呼吸，不敢抬头。


    这太极殿龙椅曾端坐禹帝、傅玉麟，如今坐在此处的是这骄横的淳于中衍。


    当他脊背靠向龙椅的瞬间，他不自觉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满足叹息——这象征着权力巅峰的王座，终是属于他了。


    傅年侃未死始终萦绕他心头。


    昔日傅玉麟在朝，最擅笼络人心，虽经雷霆整顿，将其党羽连根拔起，但那深宫中、江湖草莽之中，未必没有人在暗中蛰伏等待？


    只待傅年侃一朝现身，登高一呼，便是星火燎原。


    念及此，淳于中衍便焦躁不安。


    他眸色沉沉，将思绪强行按下。


    内官刚刚呈上的选秀名册，正静静躺在他面前。锦缎做的封面，依然光泽温润。


    他随手翻开册子，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那是各家世家大族、名门闺秀的名字。


    前朝与后宫从来密不可分。


    淳于中衍刚继位为国主，便迫不及待地要选秀纳妃。


    一是为了笼络各大世家——将他们的女儿纳入后宫，就能把这些家族都绑上他的战车；


    二则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仿佛天下的美人都该为他所有。


    淳于中衍随即合上奏册，语气平淡地吩咐道：


    “既如此，命钦天监尽快选定吉日，举行大典。”


    巍峨的宫门紧闭着，那深重的朱红色，仿佛隔开了天地。


    昔日的显赫威势，如今却成了束缚人的沉重枷锁。


    徐涟与傅年侃只能像鱼儿潜入深水般，悄无声息地隐入这市井烟火、三教九流汇集之地。


    禹都这座都城，既是危机四伏的险地，却也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然而，徐涟此行禹都，岂止是为了明若而谋划，甘心只做一个陪衬？


    禹都乃天下中心，除去风云变幻的朝堂局势。


    更是四大声名显赫、威震天下的宗门所在。儒教、道教、画宗、棋宗这四大支柱，根植禹都已有百年。


    他们的门徒弟子遍布天下，他们的势力足以撼动山川，影响局势。


    那“为万世开太平”的宏愿，早已深深刻在他的心底。


    想要平息乱世，必须先打下根基，培植自己的势力。


    这禹都，正是他将庙堂之力与江湖之势融会贯通的地方。


    第一步，就从这里开始。


    傅年侃脚步微顿，压低声音在徐涟身侧问道：


    “公子的意思，莫非这趟行程首要的，就是去拜见那位执掌天下文脉的儒教大贤孙秉明？”


    徐涟并未立刻回答，沉吟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平静。：


    “不错。


    千年以来，儒门正道，就像那高悬天际的北辰之星，居于天下所有宗门之上，是为天下读书人所仰望的清流所向，也是朝廷法度的根本所在。”


    “如此深厚的基础，如此庞大的势力脉络，若想最终登上至高之位，澄清天下，怎能不先掌握这股力量？”


    “我们这次，不仅仅是去拜见，更要争取得到他的认可——或引其为强力支持，或使其成为我们的一面旗帜。


    这搅动禹都风云的第一步棋，就落在它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