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奉徐涟为主
作品:《末世儿女情》 混沌中,一股源自记忆最深处、近乎缥缈的熟悉气息,悄然席卷了傅年侃麻木的神情。
未及思索,那清朗声音,此刻竟无比清晰地穿透了虚妄,如同惊雷贯耳!
傅年侃猛地睁开干涩混沌的双眼,循声望去。
视野模糊处,一人负手静立,衣袂如流云般舒卷飞扬,周身似有清辉流转,遗世独立,宛如谪仙降凡尘。
那姿态,那气度,分明是……!
傅年侃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恸与狂喜交织翻涌。
他踉跄着向前扑去,用尽全身力气,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容。
是他!
那曾在他心间刻下深深烙印的人——徐涟!
这怎么可能?!傅年侃脑中一片轰鸣。
昔日惊闻徐涟与爱妻明若,与修道之人,同归于尽,早已魂飞魄散!
他痛彻心扉,与父王于社稷坛焚香设祭,只能对着苍茫虚空遥寄哀思,锥心刺骨之痛至今未愈。
一个“死”字已成定局,为何此刻……他却安然如初,立于此处?
为何偏偏在他傅年侃穷途末路、形同丧家之犬,行将陨灭之际……再次从天而降,将他从深渊绝境里一把捞起?
悲喜如狂潮,瞬间冲垮了傅年侃最后一丝强撑的意志。
他双目赤红,喉头哽咽,失魂落魄地仰望着徐涟:
“徐……徐兄……” 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
“江湖盛传,贤伉俪早已……早已殒命黄泉!闻此噩耗,我……我痛断肝肠!”
回想起那焚香遥祭、与父王相对无言的凄凉场景,巨大的哀恸淹没了他。
“社坛之上,父子相顾,唯有对空酹酒……只祈贤夫妇英灵安息!”
“父王……” 一提到父王,那惨烈的景象瞬间撕裂傅年侃——记忆中父王暴睁的双目,胸口涌出的热血。
为他挡下那致命一刀时奋力的呼喊……所有细节轰然浮现。
他再也无法自持,泪如决堤之洪,大颗滚烫的泪珠滑过他沾染污血与尘土的狼狈面颊,砸落在地。
“父王……是被淳于中衍那阴毒的畜生害死的啊!他……他临死还护着我,替我挡了……挡了那绝命一刀!”
“徐兄!” 傅年侃悔恨交加,双腿一软,重重地拜倒在徐涟脚下,额头几乎触地。
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我……我后悔啊!当日你与嫂夫人自禹都返回奚都,你临行前曾警醒于我,言那淳于中衍绝非良善。我……我不但未听,还曾与你争论……”
他痛苦地闭上眼,声如泣血。
“我也曾将徐兄的警告,几度禀于父王座前!
奈何……奈何父王他……只道淳于中衍是国之柱石、赤胆忠臣,秉着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圣训……可谁曾想!
谁曾想他淳于家世代经营伪善,他淳于中衍……他才是那头包藏祸心、披着忠义人皮的豺狼!是欺瞒了天下人的冷血屠夫!”
这一声控诉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傅年侃匍匐在冰冷的未知之地,任由绝望的悲泣在死寂中回荡。
片刻,他才抬起头,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灰败与恐惧,声音微若蚊呐,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与更深的惊惧:
“徐兄……如今国破家亡……就只剩我孤身一人苟活于世……我……我那可怜被当作棋子的妹子。
早早便与淳于家联姻,锁在那狼窝深处……她现在是生是死……更是……更是死活不知啊!”
徐涟眉头微蹙,连忙俯身,双手稳而有力地将几近虚脱的傅年侃自冰冷的地面搀扶起来。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柔和力量感,仿佛唯恐多用一分力便会压垮对方饱受摧残的身心。
“傅兄。”
徐涟清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深沉的倦意与无奈,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流淌,低沉却清晰地响起。
“若非事出无奈……我徐涟此生之愿。
本是与明若携手归隐,就此遁入尘烟,寻一处山野僻静之地,从此不问江湖血雨腥风,更避朝堂翻云覆雨。”
言及此处,徐涟嘴角泛起一抹复杂难言的苦涩,那是对平静生活向往却不得的寂寥。
“然则……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微微侧首,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虚空,投向那未知的县衙方向,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那新登基的国主为扩从后宫,竟行那强征民女之举……明若她……”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克制翻涌的情绪,片刻才继续道:“途径此地,那女子亲人拦阻哀嚎。……明若她……”
徐涟的叹息一声,“她竟以身代之!现下……仍被困在县衙之内……还未得脱身。”
最后一句,带着无尽的牵挂与忧急。
徐涟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向傅年侃,那素来平静无波的眼底,此刻是浓得化不开的怜惜与理解,还有一种……近乎宿命的无力感。
幽幽道:“她啊……见不得女子遭难。许是身为女子,她比你我更能感同身受这世间强加于红颜的磋磨、苦痛与枷锁……终其一生,她总是如此。”
徐涟见傅年侃又欲屈膝,眼疾手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已如磐石般稳稳托住对方下沉的双臂。
他目光如沉渊静水,不见丝毫倨傲,唯有磐石般的笃定与不容置疑的坚持:
“傅兄何必如此?
你我故交,情义犹在。”
他声音沉稳,字字清晰,带着山岳般的重诺:
“今见兄台遭此滔天大难,妻离子散,家国破碎,若视而不见、袖手旁观,岂非枉负这一场相识?
此非我徐涟处事之道!”
然而,傅年侃那压抑许久的屈辱、悲愤与最后一丝希冀,如同地火奔涌,催生出骇人的力量!
他猛地发力挣开徐涟的手,身形一矮,竟是双膝着地,重重叩首于徐涟面前!
他猛地抬起双眼,死死盯住徐涟,嘶声力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炸裂出来:
“徐兄!休要自谦!当今天下,谁人不知?!你的智计韬略,算无遗策,如日月经天;
你的胸襟气魄,你的悲天悯人之心,心怀苍生,泽被黎庶,宛若春风化雨!
此等惊才绝艳,非但我辈望尘莫及,便是推及千古青史,能有如此风华者,几人?!
山河破碎、血染河川的乱世危局,浊浪滔天!
唯有你!唯有你徐涟!方是那定海神针,才是那扶大厦于将倾、救苍生于为难的不二之人!”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仇恨与绝对的信心:
“至于刘崇那等只知权谋诡诈、笑里藏刀的懦夫小人.
淳于中衍那等豺狼心性、首鼠两端、最善伪装的反噬的小人……这些魑魅魍魉,不过是妄图窃据高位的冢中枯骨罢了!
在徐兄面前,他们只配做——
你登高而呼、天下归心时的——垫脚顽石!”
傅年侃以额触地,声音从嘶吼转为一种近乎神圣的、深沉如铁的铮铮誓言。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
我,傅年侃——大虞遗脉,今日于此立下血誓!愿执戈为前驱,奉徐兄为主!
此身此命,尽付于公!
焚香祝祷,不敢望一己功业;沥血染途,只为助公扫清寰宇!此心昭昭,神魔可鉴!
若违此誓,天地共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