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再遇故人
作品:《末世儿女情》 风轻轻掠过,带着一丝微凉。
明若抬眼看向杨冕,只见他目光流连在自己面上,那专注中带着品评意味的视线,让她心头微微一拧。
一丝几乎不可闻的叹息在她唇边隐去,眸光潋滟深处,却起了微澜,无声暗道:
“莫非,又是一个见色起意的?”
杨冕何等眼力,虽只是瞬间,也捕捉到她眼中那丝转瞬即逝的讥讽。
他神色未动,缓缓开口:
“姑娘,莫要误会。”
他声音舒缓,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劝慰,“世间美好,心之所向,本是人之常情。
然本官并非贪求春色,更无半分折花入瓶、强留美人之意。”
他顿了顿,目光转为一种审慎的欣赏,“只是见姑娘容色皎皎,风仪天成,若明珠堕于沙尘,岂非憾事?……实不忍见如此芳华,埋没于尘土,于辛劳中消磨了颜色。”
他声音微沉,话语间透出上位者的笃定:
“本官有意收你作义女。此身份若定,你自是以管家小姐的身份参选,前程自非寻常杂役宫女可比。”
他话锋轻转,却含着不易察觉的分量,“日后若真有造化,得以承恩雨露,飞上枝头,只盼姑娘能记下今日这番因果,莫忘昔日引路人的……结段善缘罢。”
明若心中长睫低垂,掩去眼中所有翻腾的情绪,只余温顺。
纤指无意识地抚过裙带,再抬头时,已是一片澄然静水,樱唇轻启,声如微尘:
“……全凭大人做主便是。”
杨冕随即吩咐下去,将明若(如今顶着的“赵晴”之名)安置进了一处清幽的厢房。此处竹风悠然,绣帘半卷,确是静雅。
又拨了两个伶俐的小丫鬟在外听候差遣。
明若正斜倚在窗边的湘妃榻上,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衣带流苏,思量着这突如其来的“义女”身份背后的旋涡。
就在这时,屏风后身影悄然一转,徐涟已如影子跃入房中,毫无声息。
明若眸光微凝,讶异看向来人,声音压得极低:“这般曲折的住所,你如何寻得这般准?”
徐涟唇边得意一笑,眼里却凝着些别的意味:“我早你一步便已藏身此间,”
他微微倾身,“方才那县令一番宏图大论,我可是在梁上听得真真切切……”
他话锋一转,眸中神光清亮,“你不过暂替那‘赵晴’几日的光景。
待时机一至,只需寻个由头,叫这‘赵晴’无声无息地‘殁了’……来个金蝉蜕壳之法,此番便算大功可成。”
明若笑道:“就依夫君所言,三日后施行此计,就此脱身。”
徐涟的唇轻轻吻过明若额间那点梅花印记,留恋地望了她一眼,便悄然退去。
临行,只低低嘱了一句:“万事当心。”
不多时,县令杨冕寻来。
他打量着明若,目光停在她眉间:“自古佳人,当有雅名相配。
‘赵晴’二字终究浅薄了些,今后,你便叫‘杨静姝’如何?
”他唇边浮起自得之色,“《诗》云‘静女其姝’,这静姝二字,恰合你这份气度。”
他接着道:“我会着人教你习些规矩、礼仪,将这闺秀的气韵养出来。
”言语间,带着不容置喙的安排。
明若眼睫微垂,面上无波,只依顺地应道:“但凭大人安排。”
徐涟在客栈醒来,见天色尚早,便信步踱出门去,于城中漫行。
至街市,忽见一队衙役押着辆囚车缓行而来。
紧随其侧、正与衙役攀谈、一脸掩不住兴奋的,赫然是那被徐涟削去手指的郭全忠。
徐涟自人群中一眼便瞧见了他。
自落凤坡在徐涟明若手下吃了大亏,郭全忠一伙再不敢前去滋扰。
他只得领着一群泼皮在附近游荡。
恰逢淳于中衍手下失手,让傅年侃重伤逃脱,海捕文书广发各地。
这县城虽偏,亦在都城辐射之内。
机缘巧合,郭全忠这伙人竟撞见了在此藏匿养伤的傅年侃。
身心俱创的傅年侃早已无力反抗,竟被这伙乡间无赖轻易擒下。
此刻,郭全忠正唾沫横飞地向衙役邀功:“……看见没?这可是朝廷海捕文书上,新主子点名要抓的天字第一号要犯!
这回,老子可是立下……”
徐涟面色不改,心中冰冷笑意凛起:郭全忠啊郭全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目光扫过囚笼中人影,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挥之不去。
徐涟心下微动,悄然尾随上前,欲辨究竟。
待行至近处,囚徒的面容清晰映入眼帘——徐涟脚步猛然钉在原地,眼中瞬间翻涌起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
囚笼中那形容枯槁、眼神死寂如灰的,竟是他以为早已登临至尊之位的新任国主,傅年侃!
他……他竟沦为阶下之囚!而且是在如此僻壤小县!
囚笼之内,傅年侃形容枯槁,眼神空茫地望着未知处。他似一尊失了魂的泥人,周身浸透着一股比严霜更深沉的死寂,仿佛连呼吸都成了负担。
那份万念俱灰的气息如此沉重,竟使他全然未察人群中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徐涟的目光。
徐涟心中戾气骤生。
眼前这几个手持水火棍、面有跋扈之色的衙役,在他眼中不过如蝼蚁般存在,根本不配他剑峰染血。
他身形未动,周身却陡然泻出一缕锐气。
下一瞬,风卷残云。
似有数道无形的力道缠缚手足,又似被无形重锤击中胸腹。
衙役们连惊呼都未来得及发出,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便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手中的棍棒“噼啪”掉落在地。
一切只在几个呼吸息之间,街市人群甚至还未及反应这瞬间的异变。
徐涟身形闪到郭全忠面前,那郭全忠一见是他。早已吓得三魂没了七窍。
徐涟只淡淡说道:“死”
郭全忠应声倒地。
徐涟的身影早已飘至囚车旁。
他右掌微屈,一股至刚至柔的劲力无声凝聚,对着那粗重的木栅轻描淡写地一按——
“咔嚓!”
碎裂声轻微而刺耳,结实的硬木如同被巨斧劈砍,豁然洞开一个可容一人的巨口!
尘埃木屑尚未落定,徐涟已探臂而入,将茫然无知、形如木偶的傅年侃牢牢抓在臂膀间。
他甚至未多看一眼地上的混乱,足尖轻轻一点青石板,两人身形便如大鹏展翅,倏忽拔起,几个起落便没入长街尽头错落的屋瓦青檐之后,再无痕迹可循。
直到此时,晕厥的衙役才有人呻吟着转醒。
“……人呢?!”
那领头衙役挣扎着爬起,脸上残留着未褪的惊怖与茫然,声嘶力竭地叫嚷。
他踉跄扑到碎裂的囚车前,只见木栅断口狰狞,冰冷的镣铐兀自挂在破木上晃荡。
原本锁在其中的重犯——那个天大的麻烦——已杳无踪迹,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连一丝气息也未留下。
街市上的人群此刻才爆发出迟滞的惊呼与混乱。
徒留那破碎的囚车,几根散落的水火棍,在初秋微凉的日光下,刻印下一地荒唐与惊恐。
待到僻静无人处,徐涟将臂弯里形如槁木的傅年侃缓缓放在一块略平整的青石上。
他看着这位曾意气风发、如今却失魂落魄的故友。
喉头滚动了一下,终于沉声问道:
“傅兄……何至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