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


    管禄的话顺着夜风飘进谢琬的耳朵里去。


    谢琬警醒过来。


    权力……


    是啊,当然是权力,皇帝如今看似万人之下,实则只是囚徒,最缺的,无疑是权力。


    可是若是连皇帝都失权,她一个依附皇帝而生的小嫔妃,又能如何呢?


    深秋的风,顺着人的衣领钻进去,仿佛一直凉到骨子里。


    管禄走了,带着一句语焉不详的“你好自为之”,消失在夜色里,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留下谢琬一个人,站在嶙峋怪石旁,反复咀嚼那两个字。


    权力。


    谜底就在谜面上。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她没有任何办法。


    难道她只能等吗?


    躲在凝香馆当缩头乌龟。


    不,不不不。


    许莺前世无疑是亲眼看到了皇帝的窘态,但是她没有死。


    为什么?皇帝知不知道许莺看见了?


    知道为什么不杀许莺?不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她动手?


    许莺又是怎么疯的?


    她从前觉得,许莺正是因为瞧见什么足以摧毁她神智的东西才疯了。


    现下看来却不是。


    皇后给皇帝下药。


    下的还是那种让人情动的秘药。


    往小了说,算作帝后夫妻情趣也不是不行,怎么就能让许莺瞧上一眼就疯了


    这些事情仿佛一团乱麻,交织在谢琬的心里,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不想当缩头乌龟,但是也不想送了性命。


    去看一眼。


    去亲自看一眼。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立即开始疯长。


    管禄能看,许莺能看,她怎么就不能了?


    而且,即便她自信管禄不会在这种秘辛上骗她,可万一呢?万一有那么一点儿可能是管禄骗她呢?


    就为了吓住她,让她在这行宫里安安分分地当个缩头乌龟,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他一直都很是瞧不上她来行宫冒险的决定,不是吗?


    谢琬的心思百转千回。


    她清楚,以管禄的性子,做得出这种事。


    可她也明白,以皇帝和皇后的关系,也同样做得出这种事。


    皇帝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她能在这里面做些什么?她得亲自去看一眼,才下得了决定。


    她不想像上一世一样只在皇帝面前做个疯子了。


    她为了献媚于皇帝,亲手杀掉的人太多太多。


    她必须得做点儿什么,不做,就又会和前世一模一样。


    这件事,她必须亲眼去看一看。


    打定了主意,谢琬的心反倒镇定了下来,开始冷静地盘算着如何行事。


    澄心堂是去不得的,皇后的人将那里围得像铁桶一般。


    但皇后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那儿。她每日来去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白日来,有时深夜至,这反而给了谢琬可乘之机。


    她不能假扮宫人。


    依照管禄所说,皇帝身边的宫人,只有冯新还在照常伺候,周同努力去挤,也收获寥寥。


    皇帝被囚禁,该伺候的人却少不了,那伺候皇帝的人,要么属于皇后,要么属于摄政王。


    或者是明面上属于皇后,而实际上属于摄政王。


    如果她假扮宫人,一定会被认出了。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皇后在澄心堂内,而她又能藏身于左近的机会。


    除了像管禄一样藏在假山里,似乎没有别的法子了。


    只是……


    谢琬还是有些顾虑,她并不只想看一眼而已,时间一长,她多少有些怕被发现,但是既然没有别的法子,也只能这样。


    第二天晚上,谢琬又一次换上了那件最不打眼的黛青色宫装,如一只狸猫般融入了假山的阴影里。


    谢琬循着记忆,轻车熟路地绕到那片紧挨着澄心堂的假山。


    这里就是管禄嘴里他看到秘密的地方。


    谢琬嗤笑,也就是皇帝住在澄心堂,若是在春和堂或者是奉三堂,哪儿来的机会让她摸到近处来。


    谢琬蹲下身,努力将自己瘦小的身子完全藏匿于山石之后,假山紧挨着澄心堂的窗,透过狭窄的窗子缝隙,能看到室内的场景。


    皇后没有来,屋子里没有人,昏昏暗暗的,皇帝侧身向内对墙壁躺在那张拔步床上,呼吸平静地仿佛一具尸体。


    过了一会儿,内室的门嘎吱一声开了,谢琬眯起眼睛努力辨认,是个太监,似乎是冯新。


    皇帝猛地将自己手边的玉枕丢了出去,声音嘶哑而孱弱,“滚出去,朕说过,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冯新把头压的很低很低,点亮榻边的烛火,低声说,“陛下,该用膳了。”


    屋内的烛火幽微,映出皇帝的影子。


    “滚出去……”愤怒让皇帝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陛下,还请保重龙体。”冯新硬着头皮说道,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了榻边的桌子上。


    冯新该挨骂了。


    不等皇帝开口,谢琬的心里就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谁料,皇帝居然没有像谢琬想象的一样斥骂冯新,而是放声大笑起来。


    紧接着,皇帝像破了的风箱一样,赫赫地喘息。


    “朕是皇帝,朕是皇帝!”皇帝坐起身来,“冯新,连你也敢忤逆朕!”


    皇帝的声音意外地平静,谢琬却听出了一丝疯意。


    “奴才不敢。”冯新低着头说道。


    “你不敢?”皇帝反问,“这宫里,有几个人,把朕,当做皇帝?你有什么不敢?”


    等着他的却只有沉默。


    “有什么不敢?”皇帝厉声质问。


    冯新的沉默激怒了他,皇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声音愈发急切而疯狂。


    好像一个漩涡,能把人卷进去。


    皇帝又开始咳咳地咳嗽,这一次,咳得更加剧烈,让皇帝不得不弯下腰。


    直到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皇帝才仰面瘫倒在地上。


    谢琬看不到皇帝的眼睛,但是她想,那双眼睛一定是空洞而绝望的眼睛。


    澄心堂寂静得能听到流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宫铃传来,谢琬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努力把自己藏进假山的更深处。


    是皇后。


    紧接着是一阵稀碎的脚步声,冯新从屋子里退出来,为皇后打开澄心堂的大门,然后融入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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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新,是不是投靠皇后了?


    看着冯新恭敬的动作,谢琬想到。


    不会吧,冯新可是从皇帝一出身就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真的会在这时候投靠摄政王和皇后?


    门,开了又合上。


    皇后走进了内室,身边只跟着两个人,是周嬷嬷和知春。


    周嬷嬷是摄政王的人,谢琬是清楚的。


    皇帝还仰面躺在地上。


    皇后的进来,引不起他半丝注意力,他连头都没转一下。


    “陛下。”皇后开口了。


    皇帝并不回答。


    “陛下还是不愿意吗?”皇后踱步走到皇帝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对皇帝说道。


    “你我年少夫妻,如何就走到这一步?”皇后独自继续说道。


    “年少夫妻?”皇帝喃喃重复道,这个词似乎严重地刺激到了皇帝,皇帝猛地站起起身,盯着皇后看。


    “皇后,我们算什么夫妻?”皇帝一字一句地说道。


    “陛下,你我十四岁大婚,如何不是夫妻了呢?”皇后不可置信地问道。


    “皇后,这些话你每日来每日问每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皇帝愤怒的声音划破夜色,“我为质,你为奴,你我,此生,都不会是夫妻!”


    “你我既已成婚,就是夫妻!”皇后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伸手掐住皇帝的脖子,“彤史里记着,史书上写着,满朝文武明白,列宗列祖知晓,你我永生永世都是夫妻!”


    “知春!”皇后猛然高喊,周嬷嬷和知春立刻动作,将皇帝死死地按在椅子上。


    紧接着,皇后凑了过去,狠狠地捏住皇帝的下巴,试图把桌子上放的药灌进皇帝嘴里。


    皇帝剧烈地挣扎起来,头颅左右甩动,烛光下,他的影子在窗纸上被拉扯得变形、扭曲,像一只被蛛网困住的野兽。


    谢琬的心也和那只野兽一起揪了起来,她莫名感到了恐惧。


    突然,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似乎是药碗被砸碎了。


    皇后沉默地站在皇帝深浅,周嬷嬷和知春依旧紧紧地按住皇帝,屋子里陷入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闷哼。


    挣扎的影子渐渐停歇了。


    然后是一丝呻吟声。


    皇帝身后的两个人,静静退出了屋子。


    皇后的影子和皇帝的重合,交叠,发出野兽般嘶吼的声音,然后归于寂静。


    帝后不再是帝后,只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一个奴隶,和一个囚徒。


    斗兽场里的一只狮子和一只老虎。


    困兽相斗,执棋者作壁上观。


    谢琬忽然觉得悲哀,尊贵如帝后,也不过同她一样,于生死间挣扎。


    可漂泊如她,卑贱如宫人,不过也只是牺牲品而已。


    她前世多年筹谋,踩着无数尸骨走上皇贵妃的宝座,也最终死于皇后的剑下。


    她的一生戛然而止,没有半点儿预兆。


    那重来一世呢?她还要这样过吗?


    她为什么会重来一世呢?


    是因她而死的人,叫她不得安宁吗?


    是她仅存的那一丝良善,叫她不想忘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