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晓梅没说话，黄老板又往门口看了眼，确认没人进来，才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要不是看在你爱人是个干部，为人正派，咱们合作又一直痛快的份上，我还不一定愿意批给你呢！好多人盯着要，都托了好几层关系来问。”


    “少来这套！”张晓梅笑着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催道，“别啰嗦了，快拿出来看看。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好，我肯定多拿些，亏不了你。”


    黄老板这才笑着站起身，转身进了里间，没多久抱出几个精致的包装袋，小心翼翼地拆开，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摆在柜台上：“你摸摸这料子，再比比这做工，仔细看看就知道我没哄你。”


    张晓梅拿起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手指轻轻抚过精致的领口和袖口。


    面料摸起来柔软顺滑，贴在手上凉凉的，像丝绒又比丝绒扎实，攥在手里松开，料子能慢慢弹回来。走线也整齐细密，针脚匀匀实实的，没一点毛边，连拉链的边缘都包得整整齐齐。


    裙摆的设计也巧，不是死板的直筒，而是侧边有个小小的开叉，上面还绣着几簇淡粉色的小花，既新颖又不失大方，看着就比市面上的旧款式时髦。


    她不由得想象自己穿上这裙子的样子，站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风一吹裙摆轻轻晃，又想到丈夫回来看到她穿新裙子会是什么反应，耳根悄悄红了，连带着脸颊都热了些。


    “这……确实不错。”她定了定神，强作镇定地问：“多少钱一件？”


    黄老板伸出五个手指，晃了晃：“十五块。不过这批货太紧俏，量不多，最少五十件起批，少了不行，我这也是按规矩来的，别人来拿也一样。”


    “五十件？”张晓梅惊呼了一声，有些惊讶，“这也太多了！”她快速在心里算着账：“十五块一件，五十件就是七百五十块，可不是小数目，几乎要把这阵子攒的钱都投进去了……”


    黄老板看出她的犹豫，立刻指着裙子说：“张同志，这批货我敢打包票，绝对好卖！”他又指了指裙摆的花纹，“你看这做工，这料子，在你摊上卖二十五都有人抢着要。一件能赚十块，五十件就是五百块，这利润多划算。要不是咱们合作这么久，我还不舍得给这个价呢！”


    张晓梅咬着嘴唇，脑海中飞快地盘算着家里的存款。


    宋英杰上个月发的工资和补贴还没动，锁在抽屉的铁盒子里，加上这段时间摆摊赚的，凑一凑应该够……


    “行！”她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五十件！不过黄老板，都拿这么多了，可得给我优惠点，多少少算点零头，也让我心里踏实些。”


    “那是自然！”黄老板见她答应了，立刻眉开眼笑的，转身就去拿大袋子开始打包，手脚麻利得很。


    “咱们合作这么久，还能让你吃亏？肯定给你算便宜点。对了，这批货里还有几件特别款式的，就一两件，样式更别致，领口是圆的，上面镶了小珍珠……”他一边打包一边神秘地眨眨眼，凑近了些说：“要不要给你留一件自己穿？样式比这个还好看，保证您爱人看了挪不开眼！”


    张晓梅被他说得顿时涨红了脸，伸手推了他一下，带着点羞恼：“去你的！正经生意人，少说这些浑话！”


    但她的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压都压不住。


    心里偷偷乐着，已经开始想象宋英杰回家时，看到她穿新裙子，又知道她把生意做这么好，会是什么样的惊喜表情了。


    说不定会愣半天，然后挠挠头，笑着夸她“我家媳妇真能干”呢。


    从批发市场往家走那一路，儿子坐在三轮车后头，愣是没开一句腔。


    三轮车在坑洼的土路上“吱呀吱呀”晃悠，车斗里堆得满满当当，全是用牛皮纸仔细裹好的新衣服，摞起来快有半人高。


    洋洋就挨着衣服堆坐，小手死死抠着车斗边缘的木板，指节都绷得泛白。


    小脸被日头晒得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沾着点灰沫子，却还是抿着嘴一言不发，眼皮耷拉着，半点没有来时的鲜活劲儿。


    张晓梅心里那点愧疚又冒了上来，正琢磨着怎么哄孩子高兴，眼尖瞥见路边树荫下支着个小摊，赶紧放慢了车速：“洋洋，你看那边！”


    听见动静，儿子“噌”地直起身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瞧过去，眼睛“唰”地亮了，声音里全是按捺不住的惊喜：“是卖小汽车的！”


    张晓梅赶紧捏紧车闸把车停稳，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额角的碎发都被汗黏在脸上，贴得牢牢的，风一吹都晃不动。


    摊子跟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正蹲在树荫下抽旱烟，烟袋锅子“吧嗒吧嗒”响。


    面前铺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摆着几个木头做的玩具小车，红的蓝的摆了一排，旁边还放着几个竹编的蚱蜢、青蛙，翅膀腿儿都做得活灵活现，翅膀上的纹路都清清楚楚，跟真的似的。


    “想要吗？”张晓梅把车停扎实了，转头瞅着儿子那张瞬间染上期待的小脸，心里软乎乎的，像揣了团棉花。


    洋洋使劲点头，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似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想要！那个红色的！跟爸爸去年从部队回来给我买的那个一模一样！连轮子上的花纹都一样！”


    张晓梅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指尖蹭过他发烫的耳朵，那耳朵晒得跟熟透的樱桃似的。


    “那咱们去看看。不过说好了，买了这个，就不能再要别的了。”


    “嗯！”


    洋洋重重点头，话音刚落就急着往下跳，脚刚沾地又想起什么似的站住，仰着脸问：“妈妈，我能自己挑吗？我想选个轮子转得最溜的。”


    “行啊，你自己挑。”张晓梅锁好车，牵着儿子的小手往摊位走，手心被他攥得紧紧的，暖乎乎的，连带着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老大爷见有人过来，赶紧把烟蒂摁在地上踩灭，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热情地招呼。


    “小同志喜欢哪个？这都是我亲手做的，不用钉子，全是榫卯结构，结实着呢，往地上摔都摔不坏！我家小孙子玩了半年，除了沾点灰，啥毛病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