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洋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个红色的小汽车，又拿起旁边蓝色的在手里掂了掂，比了比轻重，抬头问：“爷爷，这个红色的能跑多远啊？比我上次那个铁皮的跑得远不？”


    “哎呦，这小同志还懂行啊！”


    老大爷被逗得乐呵呵的，眼角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


    拿起红色小车，在摊边的木板上轻轻一推，小车“嗖”地一下滑出去老远，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还在地上留了道浅浅的印子。


    “看见没？松木做的车身，沉实！轮轴都是上过油的，滑溜着呢！”老大爷用手指敲了敲车底，“听这声儿，结实！”


    张晓梅掏出钱包：“大爷，这个多少钱？”


    “一块钱。”老大爷笑眯眯地摆手，指节上都是老茧，“看在这小同志这么懂事的份上，八毛钱给你，不赚你亏心钱。我这就是图个乐呵，不是靠这个过日子。”


    张晓梅爽快地付了钱，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毛票递过去。


    洋洋捏着新到手的小汽车，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也不再闷着不说话了。


    坐在车斗里摆弄着小车，手指头在车身上摸来摸去，一会儿转转眼珠，一会儿拨拨轮子，时不时还咧开嘴乐两声，眼里的光都回来了，亮得能照出人影。


    回到家属楼楼下，张晓梅停好车，正准备把车上的货卸下来搬上楼，胳膊都攒好了劲儿。


    身后突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晓梅！进货回来啦？”


    回头一瞅，是李丽，穿了件鹅黄色的连衣裙，料子看着挺滑溜，是那种摸着手感凉凉的料子，估摸着是新买的。


    手里挎着个手提包，头发梳得光溜，发梢都用发油抿得整整齐齐。


    显然是刚从外面逛街回来。


    她身边站着她儿子周竞业，穿了件崭新的海魂衫，蓝白条纹看着鲜亮，一看就是部队新发的福利，还带着挺括的折痕，连个褶子都没有。


    “李姐！”张晓梅笑着打招呼，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地方，“是啊，刚从批发市场回来，进了批新货，款式还挺新颖的。”


    她注意到李丽的目光在车斗里的包裹上打转，那眼神黏在上面似的，干脆主动开口，热情地说：“这次可进了不少好款式，都是市面上少见的新鲜样子，南边刚流行起来的。”


    李丽眼睛一亮，几步凑到三轮车边，伸着脖子瞅了瞅那些包裹，脖子都快伸成了鹅：“这次进的货特别时髦？能不能让我先看看？我正想着买件新衣服呢，前两天去百货大楼转了圈，全是老样式，翻来覆去就那几种，没看着合心意的。”


    张晓梅爽快点头：“行啊，正好你帮我参谋参谋，看看哪个款式受欢迎。你眼光好，穿啥都好看。”


    她边说边开始卸货，把包裹一个个往地上放，又回头跟儿子说：“洋洋，你跟竞业哥哥一起玩，别跑远了，就在这树底下玩，树底下凉快。妈妈搬完货就来找你。”


    洋洋手里捏着玩具车，开心地跑到周竞业面前，把车举到他跟前献宝，胳膊都举得高高的：“竞业哥，你看我的新车！是木头做的，能跑好远呢！刚才在摊子上，爷爷一推就跑出去老远！”


    周竞业瞥了眼那木头车，撇撇嘴，一脸不屑，嘴角都快撇到耳朵根了。


    “木头的有啥好玩的，我爸上周给我买了个铁皮的，比这个大多了，也能跑好远。还带发条呢，不用推，上了弦自己就能跑，比你的高级多了，还会响呢。”


    进了屋，张晓梅把几个包装袋放在八仙桌上，小心翼翼地拆开，露出里面的新衣服。


    “李姐，你看看这几款，都是最新的样式，刚从外面运过来的，路上就走了半个月。”


    她拿出一件淡紫色的连衣裙，轻轻抖开，领口和袖口都绣着细小花边，是那种小碎碎花，看着就精致，料子也透着柔和的光，太阳一照还有点发亮。


    李丽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手指颤抖着摸了摸裙摆的花边，指尖都在抖：“这……这也太时髦了吧？”


    她用手比划着裙摆的长度，从腰往下量了量，声音都变了调：“这得露多少腿啊？咱们这家属院里，哪有人敢穿这个？穿出去不得被人背后戳脊梁骨？她们不定得怎么念叨呢。”


    张晓梅笑着解释：“南方早就流行这种款式了，广州、上海那些大城市，满大街都是穿这种裙子的姑娘，人家都觉得正常得很，一点儿都不稀奇。年轻姑娘都这么穿，看着精神。”


    她拿起裙子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裙摆刚到膝盖上面一点：“其实也就到膝盖上面一点点，不算太短，走路也方便，不碍事，跑两步都没问题。”


    李丽将信将疑地接过裙子，对着墙上挂着的旧镜子比划着，眼睛一直黏在裙子上，都舍不得移开：“我穿这个……老周还不得骂死我？他最不待见这种花哨衣裳，总说不正经，上次我穿个带格子的衬衫他都念叨半天。”


    她嘴里说着犹豫的话，手却没松开裙子，手指还在花边上来回蹭，把花边都蹭得有点起毛了，眼睛也一直没离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悄悄往上挑了挑，那点欢喜藏都藏不住。


    “怎么会！”张晓梅走到她身后，帮她把领口整理了一下，“李姐你身材这么好，腰是腰，腿是腿，穿这个肯定好看，显年轻，最少年轻五岁。你看这领口，多衬你的脖子，显得脖子又细又长。”


    她笑盈盈地补充：“我家那口子在信里还说，现在时代不同了，女同志也该穿得漂亮些，不用总守着老规矩，自在点好，穿得精神了，干啥都有劲儿。”


    李丽被夸得心花怒放，对着镜子慢慢转了个圈，裙摆轻轻飘起来，露出纤细的小腿，她还下意识地把腿往回收了收。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脸渐渐红了：“真的好看吗？我咋看着有点别扭呢。”


    她又小声嘀咕：“我都三十多了，穿这么俏，会不会被人说闲话？邻居们嘴碎得很，没事就爱凑一起念叨东家长西家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