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宋英杰送完最后一位客人，回卧室时见张晓梅坐在婴儿床边，眼神发直。


    小玉躺在婴儿床里，裹着大红缎面小被子，睡得正香。


    昏黄的灯光照着，妻子侧脸看着格外苍白。


    “想什么呢？”宋英杰轻手轻脚走过去，把大衣披在她肩上。


    张晓梅猛地一颤，像从噩梦里惊醒：“没、没什么……”她下意识抓住丈夫的手，指尖冰凉，“就是……想起那个奇怪的梦……”


    宋英杰在她身边坐下，能感觉到妻子在微微发抖。


    他知道那个像噩梦一样的梦。


    梦里张光耀夫妇怎么把刚出生的女儿调包，怎么一步步逼得晓梅心力交瘁，最后让他们家破人亡。


    因为那是他上辈子经历过的事。


    “梦里的事和现实是反的，晓梅，信我，那些坏事不会发生。”他故意说得轻松，手指轻轻梳着妻子散落的头发。


    张晓梅咬着嘴唇摇头，转身抱住他：“英杰，我弟他们要是……要是再提过分的要求，咱们不能再答应了。”


    她声音闷在丈夫肩头，“我总觉得他们这次来不对劲……”


    宋英杰心里一暖。


    他亲了亲妻子的发顶：“放心，有我在。他们翻不出什么花样。”


    “可是……”张晓梅抬起头，眼里满是担心，“不管事情怎么解决，尽量别和他们撕破脸，你上次出任务好不容易立了功，闹大了影响不好……”


    “傻媳妇，放心，这些道理我都懂。”


    宋英杰刮了下她的鼻子，指着婴儿床里并排睡的两个小娃娃，“你看，小玉睡得多香。咱们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张晓梅破涕为笑，轻轻捶了他一下。


    窗外，月亮悄悄躲进云层里。


    宋英杰望着妻子渐渐平静的侧脸，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第二天早操结束，宋英杰没法参加训练，特意绕到家属区门岗。


    门卫正在登记簿上写字，见他过来赶紧敬礼：“宋营长！”


    “老刘，昨天我小舅子他们……”宋英杰递了根烟，“是住附近了？”


    老刘接过烟别在耳后，压低声音：“就在对面红星旅社！两口子带着个奶娃娃，昨晚吵得厉害着呢。”


    宋英杰眉头跳了一下。


    中午休息时，他换了便装直奔红星旅社。


    那是栋破旧的三层小楼，墙皮都斑驳了，门口挂着“国营红星旅社”的褪色招牌。


    刚走到二楼走廊，就听见202房里传出李巧巧尖细的嗓音：“……就说你姐夫抠门！咱们都到那儿了，他还把咱们轰出来，可怜我跟着你饿了一路，昨天连口饭都没吃上，今天你还不赶紧去买饭？”


    宋英杰立刻知道对方在哪个房间了。


    绕过拐角，一个穿呢子大衣的男人匆匆走出来，差点跟他撞个满怀。


    那人压低的鸭舌帽下，左脸有道疤，看见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低头快步走开。


    “姐夫？！”张光耀从房里探出头，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你、你怎么来了？”


    宋英杰似笑非笑：“路过，来看看招娣。”目光扫过凌乱的床铺，婴儿用的奶瓶随意扔在床头，里面的奶粉看着兑得太稀。


    李巧巧慌忙用身子挡住：“哎呀姐夫，我们正要去看小玉呢！”


    “刚才那位是？”宋英杰直接问。


    “谁？哦……可能也是住店的！”张光耀干笑两声，“我们不认识！”


    宋英杰点点头，弯腰看招娣的情况。


    小丫头比小玉瘦一圈，连哭声都像小猫似的。他不动声色记在心里。


    从旅社出来，张光耀非要拉着宋英杰去吃饭：“姐夫，国营饭店新来了个扬州厨子，听说红烧狮子头做得一绝！”


    宋英杰似笑非笑：“是吗？我还没带晓梅去过呢。”


    李巧巧立刻接话：“哎呀，大姐当了军夫人就是讲究！那改天带姐姐一起来……”


    “对了，”宋英杰突然转身，“你们不是说来看小玉的吗？给孩子带什么礼物了？”


    夫妻俩顿时僵住。


    李巧巧眼珠一转，突然指着招娣骂道：“都怪这死丫头！吃奶粉比大人吃饭还费钱！”说着就要往孩子身上掐。


    宋英杰一把将孩子护住：“招娣才多大？跟小玉一样都是刚满月的娃娃。”


    “就是！”张光耀赶紧打圆场，“这不是……手头紧嘛……”


    他眼珠一转，突然拍手道：“哎呀姐夫，昨天不是说好你来安排吗！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吃饭？我跟巧巧去供销社买点奶粉。”


    “也好。”宋英杰点点头。


    李巧巧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光耀……”


    “你闭嘴！”张光耀瞪她一眼，拉着妻子往巷子口走，“快去买奶粉！”


    顺道还回头朝宋英杰笑道：“姐夫，那咱可约好了哈！就在国营饭店！你在这儿等我们一会儿，马上回来。”


    “行啊，”宋英杰眯起眼睛，“我等你们。”


    这俩人不像是买奶粉，倒像是有急事。


    等两人走远，宋英杰看了一眼周围，找了个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回到原位等了一会儿，大概过了快二十分钟，夫妻两个才回来，手里也没拿什么奶粉。


    李巧巧尴尬地说：“唉呀，这省城里消费就是高，我们身上的钱都不够用了。”


    宋英杰挑了挑眉，看着对面两人：“那你们来这儿干什么来了？”


    张光耀眼神闪烁，“就、就是过来看大姐！听说她最近身体不太好，巧巧也想和您商量点事。”


    李巧巧挤出笑脸：“我看招娣跟小玉也挺有缘的，上回在家里那次还记得不，她哭得厉害，我和光耀哄都哄不住，可一看到晓梅和小玉就不哭了，你说神奇不？”


    宋英杰点点头，看着两人脸上的笑容，只觉得虚伪得让人作呕。


    他敷衍地点点头，“不是说有事要跟我商量吗，走吧，国营饭店去。”


    张光耀夫妇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宋英杰看着他们的笑容，心里一沉，这两人就是想把他当冤大头宰！


    不过，好戏还在后头呢，他不急。


    就等着看那时候这夫妻俩还能不能咽得下嘴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