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大厅里人特别多，闹哄哄的。


    靠墙的玻璃柜台里，卤猪耳和酱牛肉油光锃亮，摆得整整齐齐。旁边小黑板上用粉笔写着今日特价：红烧肉八毛，清蒸鲈鱼一块二。


    “服务员！我们要包厢！最好的那种！”李巧巧刚进门，一只手抱着孩子，仰着头大声喊。


    正在擦桌子的胖服务员头都没抬：“包厢最低消费二十块。”


    “瞧不起谁呢？”李巧巧扯着尖嗓子，扭头看向宋英杰，想给他戴高帽，“我姐夫可是部队领导！咋滴，还掏不起这二十块啦？”


    宋英杰慢悠悠掏出烟盒。


    余光瞥见张光耀正盯着柜台里的茅台酒，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包厢确实要一个。”他点点头，态度还算和蔼，“麻烦给我们开一个，待会儿还有几个战友要来谈事。不过菜……”


    他故意拖长了声调，看着李巧巧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得等人齐了再点。”


    张光耀急得直搓手：“姐夫，这都十二点半了……”


    他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眼睛黏在服务员手里的点菜单上，“我俩都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快饿死了。”


    宋英杰掸了掸烟灰：“怎么这么着急？不行先喝点水垫垫。”


    李巧巧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挤出一丝笑：“我们这不是怕您饿着……”


    宋英杰挑了挑眉：“我不饿，早上你姐做了饭。走吧，先进去，别妨碍其他同志点菜。”


    包厢里，掉漆的圆桌上铺着泛黄的塑料布。


    李巧巧用纸巾反复擦着筷子，嘴里不停抱怨：“这什么破地方，筷子都洗不干净……”


    “将就点。”宋英杰把军帽挂在衣帽钩上，“我们这附近都是大老粗，对环境不咋在乎。你们要是不想吃，我带你们找个食堂。”


    李巧巧连忙闭了嘴。


    她就是嘟囔两句，可不想真饿着肚子。


    等茶水都上来，张光耀重重叹了口气，把茶杯往桌上一顿：“姐夫，我辞职了！”


    “哦？”宋英杰眉毛都没动一下，“岳父能同意？机械厂可是……”


    他掰着手指数，“送了五条大前门，还搭上两瓶茅台才进去的吧？”


    “现在谁还稀罕铁饭碗！”张光耀声音陡然提高，又赶紧压低，“省城这边，倒腾电子表的都发财了！”他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认识个老板，说能搞到进口的货。到时候等我上手了，一个月比厂里一年赚的都多……”


    李巧巧立刻帮腔：“姐夫，你是不知道，其实光耀可有商业头脑了！”她突然意识到这么说有点奇怪，赶紧改口，“我是说，他特别会算账！”


    “所以呢？”宋英杰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叮”一声。


    张光耀搓着手：“我想着……先住你们家过渡一下。两家相互照应多好！你看招娣和小玉差不多大……”


    这不就图穷匕见了。


    宋英杰唇角微微勾起，没说话。


    “对了！”李巧巧拔高嗓门，“招娣和小玉差不多大，正好作伴！这不是也热闹嘛……”


    “住家属院要政治审查。”宋英杰指尖点了点桌子，“你们村开的介绍信带了吗？”


    张光耀额头沁出冷汗：“这……这么麻烦？”


    “当然。”宋英杰掰着手指，“要查三代亲属，有没有海外关系，有没有异常人际关系。”


    他看着夫妻俩脸色越来越白，心里冷笑。


    这么心虚？


    “砰！”


    正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


    陈默带着三个穿迷彩服的进来。


    “报告营长！”陈默故意喊得震天响，眼睛却盯着张光耀，“这位同志是？看起来还有点眼熟啊，该不会是哪里的逃犯吧，怎么在打听家属楼的事？”


    张光耀瞬间把嘴巴闭上了。


    李巧巧更是面色惨白，连忙摇头：“不是，咋可能呢。”


    “例行询问。”另一个战士掏出小本本，“姓名？单位？打听军事管理区有什么目的？”


    张光耀腿肚子直打颤：“我、我是他小舅子……”


    “行了。”


    宋英杰适时出声，“这是我亲戚，别吓着人家。”


    他冲陈默使了个眼色：“坐吧，点菜。”


    陈默会意，一屁股坐在张光耀旁边：“哎呀，我说咋这么眼熟呢，昨天去小玉满月宴的时候不是遇到过吗。领导是我亲大哥，那你们也是朋友。瞧我这记性，千万别生气啊。”


    张光耀是真怕陈默。


    宋英杰官再大，温和沉静的底色没变。


    但陈默不一样，看着就像能把他脑袋拧下来似的。


    他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宋英杰把菜单往两人那边递了递。


    张光耀下意识想去接，却被陈默抢先一步。


    陈默接过菜单，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先来个毛血旺，要特辣的。再来个剁椒鱼头，辣椒加倍……”


    李巧巧脸都绿了。


    他们夫妻最怕吃辣。


    但看着一屋子虎视眈眈的军人，她只能把到了嘴边的抗议又咽了回去。


    宋英杰看着两人吃瘪的样子，故意问：“光耀，弟妹，刚才不是还说饿吗？咋样，我兄弟点了五六个菜够不够啊，要不要再添点？”


    听见这话，张光耀刚想张嘴。


    陈默却把菜单扔到桌上，撇着嘴：“咋了，领导这是不相信我点菜够吃？你放心，我点的价格可不低，好好宰你一顿。让你小舅子过手，是不是不想给我们吃好的啊。”


    宋英杰笑骂了他一句。


    张光耀更是敢怒不敢言，这俩人明显是把他当傻子耍。


    很快，服务员端上红彤彤的菜肴，每一道都辣味冲天。


    宋英杰热情地给张光耀夹了块沾满辣椒的鱼肉：“尝尝，这可是他们的招牌菜。”


    张光耀额头冒汗，在众人注视下硬着头皮咬了一口，顿时辣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陈默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张同志怎么不吃啊？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当兵的？”


    张光耀刚想说话，又被辣椒呛得不行，捂着脸一个劲儿咳嗽。


    宋英杰低头扒饭，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陈默那小子更是没放过他，拉着张光耀灌水，又给他添菜：“来来来，吃吃吃。你看你，好吃也不用急着抢啊，我们都让着你，你可是我们老大的小舅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