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天恩觉得干儿子因为愚蠢才保住了小命，其实纯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多了。


    大朝会那日的赛诗环节，肥痴蠢碌的六皇子念诗都念不全，引发哄堂大笑，给李真留下极深印象。


    李真的《明月几时有》一出，全场喝彩，崔相等权臣用眼神杀镇压全场，大半都被压下。唯独胖胖的六皇子使劲鼓掌叫好。


    那时他就觉得小胖子挺可爱的。


    大朝会后，三皇子李庭因为揭发假皇帝有功被封为琅琊郡王，对于六皇子李炳却不赏不罚。


    在历史剧里泡大的李真可是知道皇家的残酷，有时候无视就是死刑。所以他才带着小夷去看望六皇子，认下这个弟弟，让人不敢欺负他。


    至于说小夷讨厌他，以小夷喜欢聪明人的性格，不厌蠢才怪。


    黄昏时分。


    宵禁的鼓声响起，长安街头的祆教徒们纷纷回到了各自的祆庙。街上清净了许多，只剩大慈恩寺的焰口经声，城郊四周的罗天大醮的钟磬声。


    小夷见没啥看头了，带着老秦等人回了兴庆宫。


    晚膳期间，李真跟小夷讲述鱼天恩回朝后的表现。


    小夷似笑非笑听着，都忘了抓东西吃，称赞道，“又一个聪明人。我喜欢。”


    等听李真说他有种能看到未来的秘术，因为看到未来灭世景象才归服，小夷咧嘴笑道，“有趣的人。”


    为患大唐一百五十年的阉党持政，就以这种高开低走的方式干净漂亮地解决了。小夷虽然对朝政不敢兴趣，但还是替奶奶高兴。


    李真皱眉道，“小夷，不空大师说六道崩坏，鱼天恩又能看到未来景象，看样子那一天很快会到来。怎么办？”


    “天塌了有老女人顶着！轮得到你发愁么！”小夷撇嘴道。


    李真无语。心想这姐妹俩一个比一个心大。真不知道她们是真有办法还是躺平了。


    又将话题引到鱼天恩身上，“鱼天恩这人被瓮中捉鳖，而后壮士断腕。其后的每一步更是出乎我们的意料。难怪能控制朝廷三十年。”


    饮了一口黄酒，眯眼道，“只要他忠诚，我倒有个好安排。”


    “什么安排？”


    “黄巢是一把利剑，他，可以做一把剑鞘。”


    李真笑道。


    黄巢成长起来，荡平天下藩镇都没问题。但终究需要一个监军，而鱼天恩做了李沉舟三十年监军。


    像鱼天恩这种性格极端的人，若要忠诚，那就会绝对忠诚。


    本质上，他和老师是一种人。


    小夷看着李真，小脸上满是欣慰，笑道，“阿真，我发现你越来越聪明了。以后跟着我吧！”


    “神经！你脑子瓦特了！”


    李真哂笑起身，回了寝室。


    心道，小夷看到聪明人就想收入麾下，简直到了病态的地步。


    看看寝室四周，目光所及，又看到书架上那本魔皮，情不自禁拿下来摩挲起来。


    轰隆！


    “大荒霸体诀！”


    伴随着莽莽苍苍的声音，魁伟壮阔的背影又缓缓升起。


    李真仿佛置身一个鸿蒙世界，天是灰蒙蒙的，地是辽阔无边的，天空无日无月，偏偏能看到极为遥远的地方。


    那道背影只露出腰部以上的部分，就已经充塞天地，像极了牛魔王。


    灰蒙蒙的天空繁星漫天。


    轰隆隆的噪音再度传来。


    李真强忍难受倾听起来，听得心烦意乱，浑身燥热，但他知道这就是这种神奇体术的副作用。


    所以，强忍着硬听。


    噪音越来越大。背影伸展双臂，像是要托起整座穹宇。


    李真面露痛苦之色。但还是在忍着。他想看看这个背影彻底站起来。甚至，转个身。


    “大块头，你到底是谁？”


    李真对着背影大喊。但他的声音在巨大的噪音面前简直像大机器轰鸣下的蚊蚋之声。


    湮没无闻。


    “你敢不敢转过身，让我看看！”


    李真不甘心地大喊，如同巨龙面前的蝼蚁。


    背影仍然没有转身。但已经露出了臀部，他穿着一条粗大的黑色牛犊裤。猎猎间，无风舞动。


    【为啥不是光屁股呢？】


    李真嫌他不理自己，充满恶意地想。


    可蝼蚁的恶意怎会影响巨龙，那道身影仍以极慢的速度升起，充塞天地。


    肌肉滚动间，充满了流畅的力量感，感觉随时都会爆炸。


    李真看得头皮发炸，羡慕得要死，心想自己要是这万分之一的块头，世界健美先生舍我其谁？不，谁还去当健美先生？这是能一拳打爆世界的力量。


    听了这么久，他终于听清楚了。这噪音不是外部来的，是那巨人口中的低吟。


    应该就是行功法诀。可他听不懂啊。


    有你这么折磨人的么？说你不懂中文吧，你还告诉我这功法叫大荒霸体诀。


    可到了真正的内容你又一口鸟语。吊人胃口。


    妹的，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李真头昏脑涨，浑身发热，闭着眼睛，面目狰狞。


    他快撑到极限了！


    巨人已经露出了大腿。


    李真觉得自己再听下去，要么神智癫狂，要么会被震成个聋子。正要放弃睁开眼，头昏脑乱中蹦出一个念头，观想胎藏界五佛。


    心念一起，五佛现身。


    李真的神智处于崩溃边缘，他观想出的五佛连他自己都有点看不清了。


    但诡奇的是，他的胎藏世界恍如实在。五佛都活了。


    中央佛大日如来睁开了眼眸，诧然看着无尽虚空，看看其余四尊佛，沉声道，“这家伙又在乱修什么功法？怎地有外域牛魔的气息？”


    北方佛不动如来抱着膀子嗤笑，“小蛇吞大象，又要撑死了。”


    “他撑死倒是小事，吾等就跟着他倒霉了。”东方佛开敷华王如来叹息道。


    南方佛无量光如来身周光芒彻照虚空，合十冲不空如来道，“还请不动佛兄出去顶一下。”


    不动如来连连摇头，“你这厮打的倒是好算盘。每次都是吾顶缸，就你光鲜亮丽，公平么？”


    西方佛无边精进如来道，“吾等现出法相，自然能将他从入魔中唤醒。可这对吾等虽是劫数，但对他来讲，却又是莫大机缘。怎么办？”


    五佛的形象各异，但声音都是同一个人，李真的声音。


    李真的神识早就伴随着巨魔的吟诵欲仙欲死，哪里能听到五佛的议论。假如不空大师看到这一幕，铁定会疯掉。


    【这他么不是走火入魔是什么？】


    南方佛无量光如来笑道，“吾等的法相之力能力各异。若说谁最能扛，还得不动佛兄。吾要出去，怕是瞬间惊动那域外牛魔，反倒不美。”


    “对对对。吾等出去，只能坏事。”


    东方佛开敷华王如来、西方佛无边精进如来齐齐点头。


    北方佛指着两佛哂然道，“你们真油滑，不就是讽刺吾能抗揍却没什么攻击力么！老大，你要为吾主持公道！”


    中央佛大日如来哂然，“你快去吧！都啥时候了还吵吵，让他看到吾等如此模样，会动摇对信仰的！”


    五佛互相推搡的样子像极了老秦等人，真要让李真看到，他那本不纯粹的忠诚眨眼间就会碎一地。


    北方佛不动如来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双手合十，往前一步，顿时现出弥漫虚空的金身法相，“如如不动，恒自在！”


    李真顿时头脑一清，眼前巨人的身影回复了清晰。


    再看胎藏界五佛，个个都恢复成了佛像。只是北方佛不动如来不见了。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缺了一个？还是很有用的北方佛不动如来。（其余三佛暗暗腹诽#%&￥#%￥#￥）】


    “佛祖，发生什么事啦？”李真冲大日如来喊道。


    大日如来睁开眼眸，呵斥道，“快去学你的魔功！”


    只要佛祖不慌，那就没事。李真赶紧将神识纠回到眼前巨人的背影上。


    巨人已经露出了小腿。


    噪音变成了响彻天地的低吟，如龙吟。


    慢慢地，巨人的脚也露了出来。


    只见他粗壮的脚踝被铁镣铐锁在大地上，他脚下万里大地漆黑一片，枯骨累累，都是巨大的非人生物。


    此方如同远古神魔战场。


    他，竟是个囚徒！


    蓦地，他仰天大吼。


    李真被震出了脑海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