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陪着羊生母子往皇城走。一路嘘寒问暖，说着诸如“要不吃了饭再走？”之类假惺惺的话，羊生也虚伪得体地应对着。


    像一对演员。


    羊刃一脸不解地看着二人。心想，这个猫抱子虚伪恶心，怎么阿生也这样？


    明姬和小夷远远站着看着他们。


    “他怎么这样？”明姬问。


    “他说这叫人情世故。”小夷道。李真对她开启谆谆教导模式的时候告诉她的。


    “小东西，你怎么挑了这么个……人当执代使？”明姬蹙眉道。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


    “他以前也不是这样，自从一个多月前就变成这样啦！”小夷挠挠腮帮子。


    “他以前咋样？”


    “呆呆的。”


    不空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常言道大智若愚。摄政王乃是有大宿慧之人。他只是开启了宿慧而已。”


    “咹？老和尚，你咋啥都知道？”


    说着，小夷眯着眼，神色不善，“神神秘秘，居心可疑。”


    连明姬对他也起了狐疑，冷声道，“和尚不老实。”


    “阿弥陀佛，老衲对着佛祖起誓，绝无损害琉璃宫的想法。”不空大师苦笑。


    “那样最好。”明姬冷哼一声，身形消失。


    小夷哼哼着上了马车，不空大师也跟着坐了上去。吩咐马夫老郑驾车回宫。


    老郑亲眼看到现场的阵仗，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闻听长公主的吩咐，赶紧驾车回宫。


    一路上，小夷都似笑非笑看着不空大师，不住冷嘲热讽。


    “老和尚呀老和尚，以前我还觉得你挺老实的。结果，哼哼。”


    “老衲哪里有不老实了？“不空大师冤屈道，”老衲一向仰慕少宫主的智慧，相信少宫主明辨是非。少宫主怎能如此看老衲？”


    “可我现在总觉得老和尚立场有问题，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小夷目光炯炯地盯着不空大师。


    不空大师看着小夷的猫面具，哭笑不得，“少宫主，老衲已经向佛祖发誓了，你要怎样才肯信老衲？刚才的僵局你也看了，拖下去对长安不利。老衲毕竟在长安待了好多年，怎忍心它毁于一旦。”


    “那个圣主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小夷不依不饶道。


    “有可能……他骑虎难下，心里巴不得想跑呢，可碍于面子只能死撑，老衲的出现正好给了他台阶。”不空大师想了想，道。


    小夷似笑非笑盯着他，不空大师一脸坦然看着她。


    最后小夷无奈地挥挥小手，“好啦好啦，信你啦！”


    让她感到无奈的第四个人出现了。


    第一个老女人，第二个阿真，第三个裴旻。


    人呐，哪有可能事事遂心，人人如意。


    ……


    北郊更北。


    大唐剑圣裴旻正经历着此生最艰难的战斗。


    他正在和一群白衣女魔战斗。只见漫空飞舞的白衣女魔们举着巨大的簪子刺向裴旻，裴旻分神控剑，杀得难解难分。


    以裴旻的战力，竟如同陷入泥潭。迟滞。


    白衣女魔个个身高八尺，浑身像碎裂的瓷器粘成，数量大约在百名左右，她们的面孔都是一个人的。


    【蚕娘。】


    他的爱妻。


    被他心癫疯发作后误杀的爱妻。


    此刻都面目狰狞，眸子里充满恨意。妄图用巨簪刺死他。


    裴旻面无表情，一剑刺出。


    “裴郎，你又杀了我一次！”


    女魔愤怒大喊，躯体消失。再度重生。


    裴旻一剑又一剑击杀，女魔一具又一具重生。


    随着一声声呐喊，裴旻出剑越来越慢，他的心剑越来越小，面上出现茫然之色。


    他的心剑出现了裂痕。


    一个多月前。


    在黄沙镇第三重空间，21世纪的东海市。


    他把李真丢出黄粱梦境，使出七星点灯，以身入云，化出万千心剑，把羊生一家三口所化的妖魔屠戮一空，天空恢复了晴朗夜色。


    东海市的人看到上空异象消失，又看到一道剑光划破夜空，直奔某处豪宅别墅区。


    顾蚕迎回了她的男人。


    战神归来般的男人。


    “裴郎，外面怎么了？”顾蚕问。


    “赶走了几只臭虫。”裴旻淡然道。


    而后就是长时间看着顾蚕，神色复杂。


    顾蚕聪慧伶俐，笑道，“裴郎，你要回唐朝了？”


    裴旻点点头。


    “就不能，留下来陪我？”顾蚕柔柔道。


    裴旻沉默。


    一边是他的时代，一边是他的爱人。


    他是唐人，他是唐人奉为的剑圣。


    这个时代不属于他，他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蚕娘，你觉得你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么？”


    裴旻艰难地问。


    如果蚕娘是在唐代重生，哪怕生于异域，自己也会陪她隐居。然后，慢慢带她回长安。


    “裴郎，这个世界和唐朝一样真实，只是时间不一样。”


    顾蚕目光清澈。


    这时，上空隐隐出现巨大黑佛的阴影，蛰伏在氤氲天外。


    裴旻回头瞥了一眼，“这个世界只是黄粱一梦啊！”


    “那，你能带我去你那个朝代吗？”顾蚕又问，满眼都是仰慕之色。


    短短几天的相处，她又彻底爱上了这个男人。哪怕大她几百岁。


    裴旻心里一动，如果这个世界是真的，琉璃宫有没有秘法能带蚕娘回去？


    毕竟，需要跨越的，只是时间而已。


    “我会想办法带你回去，你等我。”


    裴旻沉声道。“但之前，我得先保证你活着。”


    说罢，竖起拇指，摁在了顾蚕的眉心，“以后，若有危险，这把剑会护着你！”


    顾蚕的眉心出现一把银色小剑。


    裴旻转身出门，戟指指向别墅门口的石敢当，剑光闪耀间，写下“吾妻在此，犯者斩！”


    题名“大唐裴旻立！”


    而后，身形如剑直破夜幕，扶摇之上九霄！迎向夜幕后面的黑佛。


    “裴郎，我等你！”


    顾蚕追出来，大喊，泪珠滚滚而落。


    裴旻冲出天际，身形消失。


    ……


    现在。


    裴旻的心剑将一个个蚕娘斩成粉碎，每一击都像揭开当年杀妻的疮疤，斩上一刀，斩到后来，心癫隐隐又起。


    “你们是假的，蚕娘活在未来！你们统统都是假的！”


    裴旻仰天大吼，状若疯狂。


    “那我，也是假的？”


    一个红衣无头女尸缓缓走了出来，双手捧着头颅，头颅上猩红的眸子恨恨盯着裴旻。发髻上，还戴着那半支被斩断的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