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龙在角落里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很多词他听不懂，但他听懂了“死寂”和“结局”。


    “他们……是一群疯子？”他小声嘀咕。


    “在某种意义上，是的。”时间商人听到了他的话，并作出了回应。“他们是终末的狂热信徒。在无数个世界里，他们寻找、引导、甚至制造‘终结’的到来。当一个文明走到了尽头，当一颗恒星即将熄灭，你总能看到他们的影子。他们不是在破坏，他们认为自己是在‘助产’，帮助宇宙完成它必然的宿命。”


    赵宇的魂火跳动了一下。“所以，林晚星的出现，对他们来说……”


    “不是威胁，是神迹。”时间商人给出了答案。“一个行走于世的‘终末’化身，一个能够主动定义‘结束’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女王陛下，就是他们教义的具现化，是他们崇拜了亿万年的‘终点’概念，第一次拥有了自我意志。她是他们的弥赛亚，是活着的圣物。”


    【哦豁。】系统的数据流变得古怪起来，【从全宇宙通缉犯，摇身一变成了邪教头子的崇拜对象？这身份转变是不是太快了点？】


    “所以他们派使者来，是为了‘朝圣’？”林晚星开口了，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的，朝圣。但他们的‘圣’，凡人无法理解。”时间商人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他们会用最极端的方式来表达虔诚。可能会请求您赐予他们‘终结’，让他们回归热寂。也可能，他们会试图‘协助’您，将整个宇宙都带入最终的结局。他们是法则的狂信徒，没有人性可言。”


    赵宇听懂了。


    这帮家伙，就是一群想拉着全世界一起死的疯子。林晚星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了加速实现目标的希望。


    “这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时间商人总结道，“好消息是，由于女王陛下的存在，高维观测者的‘专杀补丁’陷入了逻辑冲突。他们无法在不影响‘终末’这个基础概念的前提下删除你。宇宙免疫系统也将女王陛下判定为一种新的、无法理解的‘自然法则’，暂时将她从错误列表中移除。你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坏消息是，你们招来了一群比追杀者更难缠的狂热粉丝。”


    他看向赵宇。


    赵宇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的意念在房间里响起。


    “现在，不是你问我有什么。”


    “而是我问你，你想留下什么。”


    这句话，彻底宣告了他们之间旧关系的终结。


    时间商人低头，看着杯中已经不再闪烁的液体，良久，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叹息。


    “我只想见证历史。”


    “那么，你就好好看着。”赵宇说完，转向林晚星，“我们该走了。”


    “使者什么时候到？”林晚星问时间商人。


    “快了。他们的穿梭方式无视空间，只追寻概念的指引。也许下一秒，也许下一个小时。”时间商人回答。


    就在这时，整个避难所，那死寂了不知多久的废墟大地，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不是物理的震动。


    是一种来自更深层面的共鸣。


    钟楼外，那些风化的垃圾山，那些腐朽的文明残骸，在这一刻，仿佛被赋予了某种意志。它们停止了继续崩塌，停止了继续腐朽。


    所有“变化”的过程，都被暂停了。


    一股宏大、死寂、却又无比虔诚的意念，降临在了这片被遗忘的垃圾场。


    赵宇、林晚星、时间商人，甚至角落里的独眼龙，都同时感应到了。


    他们来了。


    那股共鸣在增强，死寂的废墟大地并非在颤抖，而是在“静止”。


    所有熵增的过程，所有迈向腐朽的步伐，都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风化的垃圾山不再掉落尘埃，锈蚀的金属舰船停止了进一步的崩解。时间商人钟楼上的巨大齿轮，转动的趋势变得滞涩，记录流逝的本质被一股外来的、更绝对的法则覆盖。


    独眼龙感觉自己的机械义眼中，用于计算磨损率的数据流直接归零，他吓得把自己缩得更紧。


    一个身影，就在这片绝对的静止中，凭空出现在钟楼前方。


    他是一个老者，身体枯槁，穿着一件由某种暗淡物质织成的长袍。他的出现没有撕裂空间，没有能量波动，他就是那样自然而然地站在了那里。


    他出现的一瞬间，他脚下一块不知来自哪个文明的合金碎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所有光泽，结构崩解，化为一捧最基础的灰色粉末。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概念权柄：凋亡加速！该单位可以主动指定一个目标，并使其在概念层面迅速走向其“终点状态”！】系统的警报在赵宇的意识中炸开。


    时间商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退后了半步。他没有开口，只是作为一个纯粹的观测者，准备见证接下来的历史。


    那个枯槁的老者，完全无视了赵-宇，无视了时间商人，也无视了角落里几乎不存在的独眼龙。


    他一步一步，走向林晚星。


    他的步伐很慢，每一步都踏在实处，动作带着一种古老的仪式感。那不像是在走路，更像是一场持续了亿万年的朝圣，终于抵达了终点。


    他来到林晚星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赵宇的注视下，他缓缓地，用一种无比虔诚的姿态，双膝跪地，双手前伸，额头紧紧贴在了布满尘埃的地面上。


    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终末的化身，热寂的福音，万千故事的句点。”


    他开口了，声音干涩而颤抖，其中蕴含的狂热足以让任何理性的存在感到不安。


    “熵增神教大祭司，寂灭之手，在此恭迎圣驾。”


    他的额头依旧紧贴地面，不敢抬起。


    “恭请终末圣女，回归寂灭星海，于圣地之上，主持宇宙应有的终焉大典。”


    【宿主……这……这画风不对吧？】系统的数据流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说好的追杀者呢？怎么变成狂信徒上门认亲了？】


    赵宇的魂火没有波动。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林晚星也没有动。她已经不是一百二十年前那个会感到无措的女孩。她只是平静地站着，承受着这份来自宇宙顶级疯子组织的最高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