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多谢先生

作品:《被诬科举舞弊?一篇六国论惊天下

    当流民暴乱的消息传至自家小院,她心头第一个念头便是立刻动身,赶往陆先生府邸,去寻自己病体未愈的父亲。


    父亲独自寄住在别人家中,又逢今夜城中暴乱骤起,若是病体受惊或遭遇不测,她赶去总能照料一二。


    因此,当邻居大娘拉住她的胳膊,要带她一道前往灵觉寺避难时,她毫不犹豫地婉言拒绝了。


    她想得简单:沿着大路快步走,总能遇见陆先生他们撤离的队伍。


    一个人脚程快些,说不定正好能碰上,不至于扑个空。


    然而陆临川的警觉远超常人,骚动甫起,他就果断安排家中女眷乘坐驴车前往内城的官署避难。


    行动之快,与匆匆赶来的程令仪失之交臂。


    当少女气喘吁吁地跑到槐树巷时,哪里还有熟人的影子?


    整条巷子只有几处房屋正熊熊燃烧。


    显然,已有乱民流窜至此纵火劫掠。


    程令仪心中警铃大作,强压下立刻冲进陆宅查看的冲动。


    她没有出声,也没有再向前一步,而是谨慎地贴着墙根,缓缓后退,一边退,一边慌乱地四处张望,寻找可以暂时藏身的僻静角落。


    这时,大批狂乱的流民正从另一条街口涌进这里。


    她只能往更深的角落、更阴暗的断墙后躲藏。


    然而恐怖就在眼前上演。


    稍远处,几个没能及时撤离的老弱病残被乱民揪出,短促的哀嚎之后,便是刀刃入肉的闷响和迸溅的鲜血。


    见此情形,程令仪惊得魂飞魄散。


    那赤裸裸的、残酷到极致的杀戮,对于长在相对安宁中的程令仪来说,是此生未见的酷烈景象。


    同是衣衫褴褛、挣扎求生的穷苦人,一旦一方沦为施暴者,对待另一方的手段竟可以如此残忍,视人命如草芥……


    幸而她身形在少女中算是修长的,偏又格外瘦削,躲在那仅容一人藏身的狭小角落时,尽力蜷缩着,几乎与破墙融为一体。


    那些流民只顾劫掠纵火,匆匆扫过这废墟一角,竟真没发现她的存在。


    不知僵持了多久,一阵更嘈杂的、带有明确节奏的呼喝声和兵甲摩擦声响起。


    几队官兵先后赶到槐树巷。


    他们首先冲入已成火扬的陆宅,搜寻一番后迅速退出,紧接着便如同猛虎下山,开始无情地清剿巷中乱窜的暴民。


    程令仪想出去寻求帮助,但碍于对这些官兵凶残暴虐的刻板印象,且自己身上也没有能证明身份的凭证,最终止住了脚步。


    她依旧紧贴着冰冷的断墙,一动不动,直到混乱的厮杀声彻底远去。


    又屏息凝神等了好久,直到确认安全,她才敢从藏身处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探出身来。


    父亲和陆先生他们已安全撤离,自己必须立刻回去,不能让他们平白为自己担心。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准备原路折返。


    她快步跑出几步,转进旁边一条相对完好的小街。


    心刚放下半分,前方拐角处却猛地又冒出十来个人影!


    程令仪心头巨震,条件反射般地往后一缩。


    “这边!”


    “有个小娘们!”


    “别让她跑了!”


    “……”


    那伙人显然已发现了她,立刻嚎叫着追了过来!


    程令仪脑中一片空白,转身拔腿就跑。


    忽然,前面巷口不知何时也闪出几个人影。


    前路被截断,后路被堵死,她瞬间被逼入了一条两端都被封死的、更短的小巷中央。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她颤抖着,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将头上那支挽发的木簪子拔了下来,紧紧握在手中,簪尖毫不犹豫地抵在了自己纤细的喉咙上!


    “呜呜呜……”


    少女再也无法控制,泪水汹涌而出,压抑不住地嘤嘤哭泣。


    她亲眼目睹过那些落入流民之手的妇人孩童的下扬有多凄惨。


    与其那样受尽折磨屈辱而死,不如……不如此刻了断。


    她闭上眼,握簪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


    “啊——!”


    “后面!后面!”


    “有硬点子!”


    “……”


    逼近的乱民突然发出一阵惊惶的乱叫。


    追向她的脚步戛然而止,反而调头向来路的方向涌去。


    程令仪猛地睁开双眼,惊疑不定地探出头,朝巷子入口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人影,正堵在巷口。


    那人手中一柄沾满暗红血迹的柴刀。


    他身形算不得魁梧,但动作却异常迅猛,一刀劈出,便有一个乱民惨叫着倒下!


    面对围上来的暴徒,他毫无惧色,左劈右砍,手中柴刀大开大合,力量惊人。


    狠厉果决的气势,瞬间震慑住了这群乌合之众。


    剩下的流民见状,也不敢再上前送死,怪叫着纷纷后退,四散奔逃。


    混乱来得快,去得更快。


    这是陆临川拼着性命赶走的第三波意图劫掠的流民。


    为了自保,这位素持笔墨的书生,今夜第一次不得不亲手杀人。


    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但他强迫自己压下那些不适。


    在这个无法理喻的混乱夜晚,软弱和犹豫只会招致灭顶之灾。


    就在他抬脚欲行时——


    “陆……先生。”


    一个带着浓浓哭腔、既怯懦又急切、无比熟悉的声音,轻轻地从巷子深处传来。


    距离上一次听到这声音,已经将近两个月了。


    陆临川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纤瘦的身影从巷道中间一处墙角的阴影里踉跄着跑了出来。


    月光与火光交织,照亮了她狼狈却难掩清丽的脸庞。


    正是程令仪。


    她朝着陆临川快步跑了过来。


    在这样绝境逢生的时刻突然看到熟悉的面孔,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她紧绷的神经,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陆先生。”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哽咽,“你怎么在这里?”


    陆临川看到她安然无恙,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他将柴刀移到不碍事的左手,迅速解释道:“别担心,我们已经安全撤离了。”


    他微微顿了一下:“我和济川兄在安置好其他人后,专程赶回你家小院接应你,不料你竟不在家中。我们心忧如焚,猜测你极可能是在寻父心切之下,来了这边。”


    他指了指燃烧的槐树巷:“因此才分头行动,我沿此路径一路找来,济川兄怕是绕了另一条道。未曾想,竟在此处寻到了你。”


    程令仪声音哽咽:“多谢先生。”


    她对陆先生的感情十分复杂。


    有情窦初开的少女那份隐秘的倾慕,毕竟两人已有了不能为外人道的肌肤之亲,可转念一想,迄今为止也只见过那一面。


    尽管那些关于“新科状元郎”的街头巷议让她每每听闻都暗自欢喜,但本质上,他们几乎如同陌生人。


    更何况,陆先生与父亲以兄弟相称,自己心底这点旖旎心思,每每想起总觉得有悖伦常,不合礼法。


    这重重纠葛让她在面对先生时,总感到一丝不自在与怯懦。


    好在一南一北,也无事由非得见面,倒也免去了许多尴尬,可是不能相见,自己这心又总是空落落的……


    陆临川心里倒没有这么多心思,只是急切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先去找个安全的地方避过这阵风头。”


    程令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