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莫非是觉得我大虞江山已至后汉末年之危局乎

作品:《被诬科举舞弊?一篇六国论惊天下

    外头热浪裹着人声扑面而来,书局廊檐下、对街树荫里,竟也密密匝匝站满了闻讯而至的人。


    汗气蒸腾,空气沉滞得令人呼吸不畅。


    “陆状元!”


    “请陆状元赐教!”


    “那《三国演义》何时出新册?”


    “……”


    七嘴八舌的呼喊从四面八方涌来,嗡嗡作响。


    陆临川目光扫过一张张殷切的脸,汗水已微微浸湿了内衫。


    这样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他略一思索,朗声开口:“承蒙诸位厚爱,临川感激不尽!眼下暑气正盛,大家聚在此处,只会徒增炎热与烦扰。且我确实另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但盛情难却,不敢推辞,愿尽己所能,答诸位二三疑问,以表谢忱。请诸位稍安勿躁,予我片刻作答之机,稍后便当告辞。”


    闻言,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斜对街角的青帷马车里,梁玉珂扒着窗缝,兴奋地拽了拽梁玉瑶的袖子。


    梁玉瑶一双杏眼透过帘隙,凝望着人群中那挺拔的素衫身影,不自觉已眉目含情。


    陆临川见人群静默下来,燥热之气似乎也消散了几分。


    他抬手轻轻拂去额角细汗,问道:“不知哪位先问?”


    话音刚落,人群中忽有一人高声问道:“陆翰林,晚生细读《三国志》时,发现其与《三国演义》所述多有龃龉!譬如‘温酒斩华雄’,志中仅言孙坚破华雄,并无关羽之事……凡此种种,不胜枚举。难道、难道《三国志》所载有误?抑或是……”


    他话未说完,周遭已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这个时代,历史演义并不多见,许多读书人只知“三国”事迹来自《三国志》,却从未细究过史书原文。


    老百姓就更是分不清了,听到了什么都以为是真的。


    此刻被点破,众人顿生困惑。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陆临川身上。


    陆临川微微一笑,对发问之人问道:“足下可知‘小说’二字源于何处?”


    那书生怔住,拱手道:“晚生不知。”


    “此词首见于《庄子·外物》。”陆临川声音清朗,“庄子云:‘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此处‘小说’指琐碎浅薄之言。至班固《汉书·艺文志》,将小说列为九流十家之一,称其‘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


    他环视众人,继续道:“所谓小说,便是以虚构之事记述世道人心。其真不在史实细节,而在情理发人深省。譬如孔圣人编《春秋》,为明王道而笔削史事;太史公撰《史记》,为彰义理而编画人物。皆是以文载道。”


    人群中有人恍然点头,似乎明白了些许。


    陆临川拾起一本《三国演义》:“此书虽多杜撰,然刘玄德之仁心,关云长之忠义,曹孟德之奸枭,无一不显人世真章?圣人有云:‘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小说之真,非在于事之必信,而在于情之必达,理之必彰!其意在借一段假托之故事,摹写世态人情,演绎忠奸善恶,阐明兴衰成败之理。寓教于乐,以成教化之德也!”


    言罢,许多人都愣住了,思绪纷飞。


    几个老学究捻须沉思,眼中渐露明悟之色。


    他们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却从未将市井话本与圣人之道联系起来,此刻方知话本是教化百姓的绝佳载体,实在汗颜。


    羊守拙只觉如梦初醒,醍醐灌顶,专研话本数十载,今日才了然话本之大道。


    文以载道,寓教于乐,妙哉妙哉。


    由此观之,市面上那些只顾显摆才华而生搬硬造的淫词艳曲、风月佳话,是何其浅薄!


    难怪陆临川的话本故事能受万人追捧,他早参透了话本真谛,将圣人大道融会贯通。


    这样的人,做事寻根究源,直指大道,何事不能成?


    陆临川非同凡响,真乃不世出的天才……


    斜对街角停驻的马车内,梁玉瑶透过帘隙,也将这番精辟透彻的言论尽收耳中。


    她自幼饱读诗书,深谙经史之重,却从未听闻有人能将这素被视为末流的“小说”之道,剖析得如此透彻,提升至载道明理之境,且引据翔实,言之成理。


    这位未婚夫,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就在众人仔细咂摸陆临川剖析“小说”真谛的那番话时,人群中忽有一人扬声发问,声音洪亮,压过了细微的议论:


    “陆翰林高论!然晚生愚钝,尚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


    众人好奇地看向发问之人。


    那人并不打算等陆临川回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三国演义》开篇便写黄巾乱起,十常侍祸国,董卓进京,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此皆乱世之中,枭雄辈出,亦为祸天下,威胁帝阙!观此种种,敢问陆翰林,此书主旨,莫非只在‘乱世出英雄’五字?且陆翰林描绘黄巾之乱,流民如潮,席卷州郡……此情此景,可是有感于今日京师城外,流离失所、嗷嗷待哺之万千灾民而发?陆翰林莫非……莫非是觉得我大虞江山已至后汉末年之危局乎?!”


    此问一出,众皆愕然!


    方才还因陆临川妙论而略显活跃的气氛,瞬间冻结,仿佛连闷热的空气都凝滞了。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从发问者身上,又聚焦回陆临川脸上,带着震惊、疑惑,以及难以言喻的紧张。


    这问题不仅将《三国演义》的创作主旨推向了“乱世出英雄”这种极易引人遐想的方向,更将书中描绘的“黄巾流民”与当下京郊聚集的灾民强行关联,最后更是图穷匕见,直指陆临川心怀异志,认为大虞已至王朝末世!


    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几乎是将“影射朝政”、“谤讪当今”的罪名,赤裸裸地扣在了陆临川头上!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答错一句,便是授人以柄,万劫不复!


    斜对街角的马车内,梁玉珂原本扒着窗缝看得津津有味的小脸瞬间绷紧:“二姐!这人怎么如此歹毒!”


    梁玉瑶的心也骤然提到了嗓子眼,秀眉紧蹙。


    不过,她听说过陆公子的辩才,相信他不会被这种问题难倒,在隐隐期待他的回答。


    陆临川面上不动声色,看向发问之人。


    那是一个穿着半旧蓝衫的中年书生,面皮焦黄,眼神闪烁,神情混杂着一丝强装的亢奋与不易察觉的慌乱。


    不像是处心积虑、早有准备的样子,更像是一个自以为抓住了把柄,便迫不及待跳出来妄图踩着他博取名声或发泄嫉恨的庸碌之辈……


    这世上,有人真心仰慕,便有人无端嫉恨。


    粉丝与黑粉,向来如影随形。


    自己声名鹊起,自然挡了某些人的路,或刺了某些人的眼。


    看不惯出来发难也是常有的事。


    当然,也不排除是弱智政敌让人来针对的可能……


    不过,他也不甚在意。


    既然敢写《三国演义》,他就自有说法,不惧诋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