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湘灵没想到这个平日寡言的柳青荷竟会主动请缨。


    但看着柳青荷单薄的身子和苍白的脸色,她突然明白了。


    她是在害怕。


    害怕伏锦她成为了伏锦离去的借口,害怕她会因此迁怒于她。


    尤湘灵确实有些舍不得也放心不下伏锦,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放心的下她。


    尤湘灵摇了摇头:“不行,你一个女子独自去皇都太危险了。”


    她转身看向伏锦,伏锦冲她笑:“放心吧,湘灵,我很擅长和人打交道,也知道该怎么混入上层圈子打探消息。不必担心我。”


    尤湘灵沉默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好,伏锦去皇都。”


    又对柳青荷道:“你就留下代课,这同样重要。其他的……你不必担心。”


    柳青荷呆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她重重磕了个头:“柳青荷谢过村长信任!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辜负!”


    院中一时寂静,只听得见秋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


    卫玉书深深看着伏锦,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此去有多危险?”


    “知道。”伏锦抬头,眼中坚定的,“但比起卫公子和尤姑娘要做的事,这点危险算什么?”


    尤湘灵还想说什么,卫玉书却已点头:“好。你现在就动身。”


    他走到伏锦面前,突然一揖:“伏公子,先前多有得罪。”


    伏锦连忙扶住他:“卫公子这是折煞我了……”


    “此去凶险,这些你拿着。”卫玉书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里面有些散碎银两和几张银票。明日我依然会派人一路护送你,并留在皇都与你互相照应。”


    伏锦接过荷包,随后,他下意识看向尤湘灵,欲言又止。


    尤湘灵上前,犹豫片刻,抱了抱他:“路上小心。”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伏锦红了眼眶。


    伏锦最后看了眼学堂方向,那里有他精心布置的讲台,有孩子们歪歪扭扭的习字帖,有他这些时间来全部的心血。


    “事不宜迟,我们也该出发了。”卫玉书开口,“走吧。”


    他翻身上马,伸手将尤湘灵拉上马背。


    尤湘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她转向村民们,高声道:“各位乡亲,在我们回来前,务必不要走漏风声!”


    老李头拍着胸脯保证:“姑娘放心,老汉我亲自守着!”


    马蹄声响起,伏锦突然追了几步:“卫公子!尤姑娘!”


    他站在光中,身影单薄却挺拔:“等天下太平了,我……我还回来教书!”


    尤湘灵回头望去,只见伏锦站在那里 像株新生的翠竹。


    她挥了挥手,眼中含着泪,嘴角却带着笑。


    骏马飞奔,将村庄远远抛在身后。


    风吹起尤湘灵的长发,她靠在卫玉书背上,轻声道:“会成功的,对吗?”


    卫玉书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尤湘灵回头望去,只见村民们站在院门口,一个个神情肃穆。


    马蹄声渐远,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与此同时,伏锦背着简单的行囊,乘上通往皇都的马车。


    “我一定会回来的。”他对喃喃自语,“到时候,希望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天下。”


    ………………


    雾笼罩着蜿蜒的山路。


    尤湘灵心中有些忧虑,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反悔。


    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任务,于是她只能思考自己的目标该如何完成。


    她眉头微蹙:“承宣……我确实能治好陈大人母亲的顽疾,但她老人家远在皇都,这可如何是好?”


    卫玉书只是道:“我早料到此事。上月我派人散播消息,说原陵城一带出了位包治百病的神医。恰逢皇都政局动荡,陈大人担心母亲安危,三日前已将她秘密接来县城。”


    尤湘灵眼前一亮:“这么说……”


    “此刻老夫人就在陈大人的别院。”卫玉书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陈大人为母求医心切,每日都会派人四处打探神医下落。”


    尤湘灵长舒一口气:“这就好办了。”


    ………………


    清晨,陈砚明正在书房来回踱步。


    这位四十多岁的按察使眼下青黑,显是一夜未眠。


    自从将母亲从皇都接来,老人家的病愈发严重,原陵城的大夫们都束手无策。


    “大人!”一名衙役匆匆跑来,“有猎户说在青峰山顶见到了您在找的那位白衣仙人!”


    陈砚明立刻激动道:“总算是出现了!备轿!不,备马!”


    ………………


    半个时辰后,陈砚明带着两名亲随气喘吁吁地爬至山顶。


    秋日的阳光穿透云层,将山巅照得一片金黄。


    忽然,前方灌木丛无风自动,沙沙作响。


    “站住。”一个清冷的女声从林间传来。


    陈砚明猛地停步,只见一位白衣女子从树后转出。


    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恍若天人。


    她手中执着一根青竹为杖,轻轻一点,周围的草木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拦住了陈砚明身后的随从。


    “神医恕罪!”陈砚明慌忙行礼,“下官是为母亲……”


    “我知道。”尤湘灵缓步上前,竹杖轻点地面,那些躁动的草木立刻安静下来。


    陈砚明望着眼前白衣飘飘的身影,膝盖不自觉地发软。


    白衣女子戴着素纱帷帽,垂下的轻纱随风拂动,只露出一个精致的下巴。


    “既是孝子,便起来吧。我乃山神娘娘座下使者,今日特来解你母亲病厄。”


    陈砚明怔了怔,这声音……


    似乎在哪里听过?


    但此刻山风骤起,四周草木无风自动,女子手中的青竹杖泛起莹莹绿光,让他不得不信眼前真是神迹。


    “多谢仙姑垂怜!”他重重叩首,随即转身对随从道,“还不快去把老夫人抬上山来!”


    一个时辰后,四个壮汉抬着软轿艰难地攀上山顶。


    轿中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面色灰败,每喘一口气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软轿帘幔被山风吹开一角,陈砚明看见母亲枯瘦如柴的手腕无力地垂在轿边。


    那只曾经为他缝制冬衣的手,如今青筋凸起,皮肤薄得几乎透明。


    老夫人蜷缩在锦被中,每次咳嗽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着。


    他注意到母亲嘴角残留着未擦净的血丝,白发间渗出冷汗。


    以及母亲浑浊的眼神——那双曾经含笑的眸子,如今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