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停当,尤湘灵和卫玉书早早歇下。


    尤湘灵翻了个身,轻声道:“承宣,你说若是这旱情持续下去……”


    “不要忧虑,”卫玉书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一切都会变好的。”


    是啊,只能这样祈愿了。


    夜风轻拂,带来一丝凉意。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夜静人寂。


    两人沉沉睡去,为明天的寻水之旅养精蓄锐。


    院角的小呆也安静地打着盹,偶尔甩甩尾巴,驱赶夜间的蚊虫。


    ………………


    然而,天不遂人愿,旱情初显。


    第一次上山寻水时,山路两旁的草木虽已显出几分萎靡,却仍顽强地绿着。


    尤湘灵蹲下身,指尖轻触一株野菊的叶片,叶片边缘微微卷曲,但茎秆还算挺拔。


    “应该能找到水。”她仰头对卫玉书说。


    这时,小溪虽已缩成细流,但捧一捧清冽的山泉水,仍能解一时之渴。


    五日后,再上山,景象已大不相同。


    溪流断成几处水洼,水底沉着枯枝败叶。


    卫玉书用树枝拨开水面漂浮的虫尸,勉强舀了半囊水。


    “这水得煮开了恐怕也不一定能喝。”他皱眉道。


    山路旁的灌木丛大片枯黄,尤湘灵尝试用异能唤醒一株野莓,却只换来几片蔫头耷脑的嫩芽,转眼就被烈日烤焦。


    第三次上山时,连水洼都消失了。


    干涸的溪床上,晒干的鱼虾像一片片枯叶。


    他们挖了足足三尺,才渗出些许浑浊的泥水。


    尤湘灵的指尖划过一株枯死的山茶树,树皮脆得像纸,一碰就簌簌掉落。


    远处山坡上,几棵老松树的针叶已变成骇人的锈红色。


    最后一次上山,整座山寂静得可怕。


    没有鸟鸣,没有虫吟,只有枯枝在热风中相互碰撞的咔咔声。


    曾经熟悉的山野被厚厚的枯叶覆盖,每一步都扬起呛人的尘土。


    尤湘灵踢开一块石头,底下连只蚂蚁都没有。


    她蹲在曾经的水潭边,潭底裂开的淤泥像一张张干渴的嘴。


    下山时,卫玉书突然拉住尤湘灵。


    他们来时留在泥地上的脚印,已经被风吹得模糊不清。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山顶——那里曾经云雾缭绕,如今只剩下一轮毒辣的太阳,悬在灰蒙蒙的天上。


    这一刻,尤湘灵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大旱来了。


    她即将作为古代人,亲身经历一场恐怖的旱灾。


    ………………


    清晨。


    尤湘灵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峦,曾经青翠的山林如今只剩下枯枝败叶,在烈日下显得格外萧索。


    卫玉书牵着马从山上下来,马背上空空如也。


    尤湘灵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田地,哪怕她日日用异能维护,农作物还是有将近一半都已经枯死,剩下的一半也格外细弱,奄奄一息。


    卫玉书上前递过一块湿布:“……能找到的泉眼都干了。今早我去看了最后一块湖,已经彻底见底了。”


    尤湘灵接过湿布,却没有擦拭,只是攥在手里:“村里已经开始有人离开了。王老汉一家今早往南边去了,说是投奔亲戚。”


    她近日常常往村里去,她穿越过来这段时间认识的人,已经快赶上尤家住在这里十几年认识的人了。


    灶台上的铁锅已经三天没有生火了。尤湘灵望着角落里所剩无几的干粮,轻声道:“我们的存粮也撑不了几天了。”


    她有钱,但这种情况,她根本买不到食物。


    正午的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两人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看着村里最后一口井边排起的长队。


    德高望重的老人佝偻着背,正在给每家每户分水,每人只能分到小半碗浑浊的泥水。


    夕阳西下时,村里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又有一户人家收拾行装准备逃难。


    尤湘灵和卫玉书站在院门口,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们还能撑多久?”尤湘灵轻声问。


    卫玉书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夜风卷着沙尘呼啸而过,干枯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大地最后的叹息。


    夜已经深了,但村里许多人家都亮着微弱的灯火。


    没有人能安然入睡。


    所有人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明天该怎么办?


    ………………


    郑木匠一家三口,正经历着这场大旱最残酷的折磨。


    清晨,郑木匠佝偻着背,拖着沉重的木桶来到村口古井边。


    井台前早已排起长队,他数了数前面的人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今天怕是又轮不上了。


    春兰她娘跪在干涸的河床里,手指抠进板结的土块中,试图找到些水源。


    她的指甲缝里渗着血,却仿佛感觉不到疼。


    春兰从昨日起就发起高热了。


    郑木匠翻出家里最后半碗浑浊的水,春兰急不可耐地要喝,却被母亲拦住:“慢些,慢些......”


    水滴顺着春兰的下巴流下,春兰她娘慌忙用粗粝的手掌接住,再抹回春兰嘴里。


    二人仔仔细细照料了许久,春兰却始终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嘴唇不断干裂出血,迷迷糊糊嚷嚷着“渴”。


    春兰她娘实在没了法子,来到村外废弃的窑场。


    她听老人说,窑底深处或许还能挖出点湿土。


    月光下,她的身影在窑洞里钻进钻出,最后只捧回一把带着潮气的泥。


    回到家,她把泥包在粗布里用力拧,滴落在碗里的不过三五滴泥水。


    第二天凌晨,春兰已经哭不出声了,只能张着嘴发出嘶哑的气音。


    郑木匠红着眼睛翻出所有值钱的东西,他要用这些东西去跟员外换水,哪怕只能换一口。


    四更天,夜色如墨。


    郑木匠揣着家里所有的钱财和春兰她娘陪嫁的银镯子,跌跌撞撞地往员外家走去。


    员外家的朱漆大门紧闭,他使劲叩门。


    “谁啊?”门房提着灯笼出来,满脸不耐烦。


    “求、求老爷开恩……”郑木匠哆嗦着掏出银镯子,“换口水,孩子快不行了……”


    门房嗤笑一声:“就这点破铜烂铁?”


    他说着就要关门。


    郑木匠猛地扑上去抵住门板,膝盖重重磕在石阶上:“求您……”


    “滚!老爷说了,一碗水要十两银子!”门房一棍子正砸在郑木匠额角。


    鲜血顿时糊住了他的眼睛,怀里的铜钱撒了一地。


    郑木匠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将半边脸都染得猩红,他只哀求:“我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我就这些银子,还有这银镯子……就换一碗水,半碗水也行啊……求求您了,我女儿快不行了,她需要水……”


    “滚开!臭要饭的!再不走打死你!”员外家门房的棍子打得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