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穿着皂衣的衙役大摇大摆走进来,腰间铁尺叮当作响。


    为首的络腮胡一脚踩在条凳上,露出满口黄牙:“掌柜的,好茶好肉伺候着!爷们查案辛苦,该孝敬的规矩都忘了?”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掌柜忙不迭端上酒菜,赔笑道:“赵爷说笑了,这不是备着等您来……”


    “少废话!”络腮胡一把拍开掌柜的手,绿豆眼在堂内扫视,突然盯住了角落里的尤湘灵,“这小娘子面生得很啊?路引拿出来瞧瞧!”


    尤湘灵取出早就备好的路引,垂眸轻声道:“民妇与夫君是来买些粮食和种子的……”


    “哟,嗓子真甜。”另一个三角眼的衙役凑过来,故意用铁尺挑起尤湘灵的下巴,“这细皮嫩肉的,种地多辛苦……”


    他手指正要往尤湘灵脸上摸,忽被一锭银子挡住。


    “差爷辛苦。”卫玉书将银子塞进衙役手里,顺势隔开他,“这点茶钱不成敬意。”


    络腮胡掂了掂银子,突然冷笑,随口扯了个理由道:“听说张老爷死前,有人看见你们在附近转悠……”


    他猛地揪住卫玉书衣领:“该不会你们就是凶手吧?”


    尤湘灵袖口中的手倏而收紧。


    她知道这是这些官差惯用的手段,随口栽赃,索要好处。


    但是……还真让他误打误撞说中了。


    堂内空气骤然凝固。


    “差爷明鉴。”卫玉书突然笑吟吟开口,又摸出块碎银,“我们昨晚一直在房间里。”


    说着将银子往络腮胡腰手里塞。


    垂在桌子底下的手则轻轻捏了捏尤湘灵,让她快些平静下来,莫要紧张冲动。


    “哟,待房间里做什么呢?”络腮胡却淫笑道,“小娘子不如和我好好讲讲……”


    他油腻的手掌顺势要往尤湘灵腰间搂,却被三角眼拦住:“头儿,正事要紧!”


    “急什么?”络腮胡甩开同伴,喷着酒气凑近尤湘灵,“陪爷喝两杯,查案的事好商量……”


    说着竟要往她脸上亲。


    卫玉书表情倏而阴冷,桌子底下抓着她的手转而松开,扶在了桌底,准备掀桌杀人。


    ——已经完全忘了什么“克制忍耐”,什么“不要冲动”。


    就在这时,客栈大门突然被撞开!


    一个年轻衙役慌慌张张冲进来,满头大汗地喊道:“头儿!出大事了!陈大人带着人把县衙围了!”


    络腮胡的手僵在半空:“放什么屁!你在胡咧咧什么?”


    “刚得的消息!”年轻衙役急得直跺脚,“县太爷的小舅子已经被锁了,说他贪墨修渠银子!现在满街都在传要抄家呢!”


    两个衙役顿时面如土色。


    三角眼一把扯住络腮胡:“快走!这些年咱们给那小舅子办的事还少吗?”


    络腮胡不甘心地瞪了尤湘灵一眼,临走还顺手抓走桌上那壶花雕。


    他们刚跨出门槛,就听街上铜锣震天响:“奉钦差陈大人令,一应衙役即刻回衙听审——”


    客栈里静了一瞬,突然爆发出震天喝彩。


    卖柴的汉子把碗砸在地上:“苍天有眼!”


    掌柜的忙不迭给卫玉书换上新茶碗:“客官受惊了,这顿算小老儿请的!”


    有妇人掏出手绢递给尤湘灵:“小娘子擦擦脸,那些杀才活该千刀万剐……”


    尤湘灵表情还有些僵硬,好在众人也只觉得她是被吓着了,没有多想。


    窗外忽然传来囚车辘辘声。


    众人挤到窗前,只见县太爷那个穿绫罗的小舅子,正被铁链锁着游街,昔日油光水滑的脸上全是鼻涕眼泪。


    “痛快!”街上,挑粪工把扁担往地上一杵,溅起几点粪星子,“这就叫现世报!”


    屋内,忽而有人拍着桌子唱起来:“湛湛青天不可欺——张飞喝断当阳桥——”


    在歌声之中,尤湘灵与卫玉书缓缓起身上了楼。


    房门刚合上,卫玉书向来温润的眉眼此刻凝着寒霜:“我现在总算明白,你昨夜为何想要杀衙役了。”


    尤湘灵正在整理衣袖,闻言指尖一顿。


    她从未见过卫玉书这般神色——像春风里,柔软的柳叶突然露出刀光,薄薄的叶片变成了利刃。


    “那要不动手?”她歪头轻笑,指尖掠过窗台一盆兰草。


    兰叶无风自动,缠上她手腕又松开。


    卫玉书敛眉,掩去眼中阴郁。


    他轻轻点头:“今日阳光甚好,适合除恶。”


    ………………


    巷子里飘着馊水气味。


    络腮胡衙役正把包袱里的银锭往裤裆里塞:“快些!等陈大人的人马……”


    “等什么?”清凌凌的女声从墙头传来。


    两人惊惶抬头,看见尤湘灵蹲在斑驳的墙上,手里晃着根开花的藤蔓。


    络腮胡拔腿就跑,却撞上一个带着香气的高大人影。


    卫玉书扣住他肩膀,声音依旧温和:“差爷这是要去哪?”


    “好汉饶命!”络腮胡扑通跪下,突然从靴筒抽出短刀,“老子跟你们拼——”


    “咔!”


    墙头垂下的藤蔓突然绞住他手腕。


    尤湘灵轻盈落地,藤条在她指间如灵蛇游走:“用这种下作手段,难怪只能欺负妇孺,一见情况不对,就收拾东西跑路。”


    三角眼趁机要拔佩剑,卫玉书却先一步按住剑鞘。


    “铮”的一声,三角眼还没反应过来,剑已到了卫玉书手中。


    与此同时,藤蔓如毒蛇般窜出,瞬间缠住络腮胡的手腕。


    尤湘灵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收紧手指——“咔嚓!”


    骨头断裂的脆响混着衙役的惨叫在巷中炸开。


    “婊子养的!这是什么妖术?!”络腮胡痛得面目扭曲,左手拔出佩剑就朝尤湘灵心口捅去。


    卫玉书的身影如鬼魅般切入。


    他一把扣住络腮胡的手腕,拇指精准按在脉门上。


    佩剑“当啷”落地,卫玉书顺势一拧——


    “啊!!!”


    整条手臂被反扭到不可思议的角度,络腮胡跪倒在地,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卫玉书膝盖压住他后背,单手扯住他头发往后一拽,露出青筋暴起的脖子。


    “好机会!”三角眼突然从背后扑来,手中匕首直取卫玉书后心。


    尤湘灵冷笑,指尖一勾。


    地面砖缝突然窜出荆棘,缠住三角眼的脚踝猛地一扯——“砰!”


    他重重摔在青石板上,门牙磕得粉碎。


    尤湘灵不再管他,而是看向面前的络腮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