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Z-AA型卡车全套生产线……


    八百吨级以上大型冲压机……


    发动机缸体铸造生产线……


    全套齿轮加工机床……


    橡胶轮胎硫化车间……


    这哪里是一份技术合作需求清单？


    这他娘的是要把整个高尔基汽车厂从苏联的版图上生生抠下来，再搬进这太行山的穷山沟里！


    彼得罗夫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呼吸骤停。


    血液疯狂冲上头顶，他眼前阵阵发黑，双腿一软，若非身后的安德烈眼疾手快地死死扶住，他会当场瘫倒在地。


    “彼得罗夫同志！您怎么了？”


    安德烈惊呼道，他还没看清那张纸，只看到自己的总工程师脸上血色尽褪，如同见鬼。


    “我……没事……”


    彼得罗夫摆了摆手，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是一阵干涩的摩擦。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死死盯着林川。


    这个年轻人，脸上依旧挂着和煦到人畜无害的笑容。


    仿佛他刚刚递过来的，不是一份足以让一个工业国感到肉痛的合作清单，而是一封再寻常不过的问候函。


    “林……林总工程师……”


    彼得罗夫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您……这是在开玩笑吗？”


    “开玩笑？”


    林川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彼得罗夫同志，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你们希望我们能稳定、高效地提供这种新式引信，甚至未来可能有的‘喀秋莎’，我们就必须拥有强大的生产能力和后勤保障能力。”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诚恳，眼神里满是“为你着想”的真挚。


    “您想，没有卡车，我们怎么把生产出来的关键零部件运出去？靠人背马驮吗？效率太低了！”


    “没有卡车，我们怎么把开采的铁矿石、煤炭运回兵工厂？这直接影响我们的钢铁产量，也就影响了炮弹弹体的生产。”


    “所以您看，这卡车生产线，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更好地完成我们之间的协议，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战略远景啊！我这完全是站在大局上考虑的！”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冠冕堂皇。


    可听在彼得罗夫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化作赤裸裸的交换条件！


    翻译过来就一句话：不给生产线，合作就没法保障！新式引信？没了！火箭炮？想都别想！


    彼得罗夫的血压再一次冲上顶峰。


    他想咆哮，想指着林川的鼻子痛骂他是个无耻的强盗！卑鄙的勒索犯！


    可他不敢。


    他眼角的余光一瞥，就看到站在林川身后抱起双臂的李云龙。


    那个粗鲁的中国团长，正用一种看死人般的眼神斜睨着他，嘴角那抹不怀好意的笑，让他通体发寒。


    彼得罗夫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这个莽夫会立刻拔出腰间的驳壳枪，把自己的脑袋当西瓜一样开了。


    而另一边的陈更旅长，则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慢悠悠地转着手中的钢笔。


    “我估摸着，林所长的这个想法，还是很有建设性的嘛。”


    “彼得罗夫同志，咱们是朋友，是兄弟，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


    “你们帮我们建厂，我们用最尖端的技术成果来回报你们。这是双赢，是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嘛！”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个用枪顶着你的腰眼，一个笑眯眯地跟你讲道理。


    这他娘的哪里是谈判？


    这是绑票！


    彼得罗夫绝望了。


    他彻底明白，从踏进这个仓库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眼前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精，一个比一个狠。


    他深深吸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知道，现在发火毫无意义，唯一的出路，就是把这个烫手到极致的山芋，立刻甩回莫斯科。


    “林总工程师，陈将军，李团长……”彼得罗夫的语气带着认命般的疲惫，“这份清单……它的分量太重了，已经远远超出我能决定的范围。”


    “我必须，立刻，马上，向莫斯科汇报。”


    “请允许我使用你们的专线电台。”


    “当然可以。”


    陈更笑得更加灿烂，做了个“请”的手势。


    “通讯室就在隔壁，我们不打扰你。李云龙，走，咱们去外面抽根烟，让彼得罗夫同志跟家里人好好聊聊。”


    李云龙嘿嘿一笑，跟着陈更走了出去，路过彼得罗夫身边时，还故意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大得差点把老头子的骨头拍散架。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彼得罗夫感觉自己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他攥着那张薄薄却重于千钧的清单，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通讯室。


    ……


    一道前所未有加密等级的电波，跨越万水千山，刺入秋日里略显阴沉的克里姆林宫。


    莫斯科，最高统帅部会议室。


    空气因为刚刚结束的“慕尼黑会议”而显得异常压抑。


    巨大的欧洲地图上，捷克斯洛伐克的苏台德地区被画上了一个刺眼的红圈，象征着英法两国绥靖政策的“胜利”，也像一柄匕首，预示着德国法西斯的下一个方向。


    此刻，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那位叼着烟斗，眉头紧锁的最高统帅身上。


    他的面前，放着一份刚刚从远东紧急转译的绝密电文。


    电文很长。


    前半部分，是彼得罗夫用最震撼的笔触，描述了他在太行山亲眼所见的那场“生产神迹”。


    后半部分，则是一份让整个克里姆林宫都感到窒息的条件。


    最高统帅吞吐着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沙哑地响起。


    “同志们，在慕尼黑，张伯伦和达拉第已经把捷克斯洛伐克卖给了希特勒。”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把祸水引向我们东方。我们不能再对西方的所谓‘盟友’抱有任何幻想。”


    “我们已经在西班牙的天空上，见识过德国‘秃鹰’军团的厉害。他们的He-111轰炸机，我们现有的高射炮和歼击机，很难有效应对。”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接触到他目光的将领，都感到沉重的压力。


    “现在，在遥远的东方，我们的中国同志，用我们闻所未闻的技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一个在未来可能爆发的战争中，能够有效保卫我们城市，保卫我们人民，保卫我们工业基础的机会。”


    他拿起那份清单。


    “但是，他们也提出了条件。”


    当“GAZ-AA型卡车全套生产线”这个词从他口中念出时，一位主管工业的委员猛地站了起来。


    “斯大林同志！这绝不可能！”他激动地喊道。


    “高尔基汽车厂是我们第一个五年计划的骄傲！把它送给中国人？这是在我们自己身上割肉！我们正需要它来壮大红军的摩托化部队！”


    “没错！”一位军方将领也附和道。


    “我们可以给他们成品，一百辆，甚至五百辆卡车！但生产线，绝不能给！那是我们的工业命脉！”


    争吵声四起。


    “安静！”


    最高统帅猛地一拍桌子，会议室瞬间死寂。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落在莫斯科那颗鲜红的五角星上。


    “同志们，你们还没有明白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


    “决定未来战争胜负的，已经不仅仅是钢铁的产量，更是技术的代差！”


    “当我们还在为西班牙共和国的失败扼腕时，中国人已经可以用他们所谓的‘妖术’，去成建制地消灭敌人！”


    “当我们的工程师还在为雷达的小型化和精确度发愁时，他们已经拥有了一张能让轰炸机群有来无回的‘天空之盾’！”


    他陡然转身，逼视着众人。


    “你们还在纠结一条几十年前从美国福特公司引进的、已经落后的卡车生产线？”


    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炸响！


    “而我们的潜在敌人，德国人！他们正在用梅塞施密特，用新型坦克，用我们尚不具备的技术优势武装自己！”


    “我问你们！”


    “用一条我们随时可以重建的生产线，去换取在未来战争中能够颠覆整个防空战局的‘神之盾’，去换取我们赢得这场不可避免的战争的宝贵时间！”


    “这笔交易，我们是亏了，还是赚了？！”


    “如果战争爆发，莫斯科被夷为平地，我们要那条生产线还有什么用？！留着给德国人生产军车吗？！”


    最后的质问，如同一柄重锤，击溃了所有人心中残存的骄傲与侥幸。


    会议室里，再无一丝反对的声音。


    最高统帅掐灭了烟斗，重新坐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最终的指令。


    “给彼得罗夫回电。”


    “第一，告诉我们的中国同志，他们的所有条件，我们原则上全部答应！所有设备，以最高优先级，在一个月内，分批次运抵！”


    “第二，那条卡车生产线，不仅要给设备，还要派一个完整的专家团过去，手把手教，直到他们能造出第一辆合格的卡车！我们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决心和诚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告诉彼得罗夫，他的任务，从现在开始，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用尽一切办法，把那套‘流水线生产模式’的精髓，给我学回来！“


    ”我要让我们的工厂，也能像他们一样，把真空管当成土豆一样生产！”


    “这是命令！”


    “是！”


    通讯参谋庄严敬礼，快步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