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一声令下。


    整座三八六旅根据地，如同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被人用滚烫的燃料从喉管里灌了进去，瞬间苏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凄厉的紧急集合哨声，撕裂了山谷的宁静，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772团阵地。


    程瞎子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从指挥部一路狂奔而回，脸上的震撼尚未褪去，便已化作一种极度亢奋的狰狞。


    他一脚踹开团部大门，对着里面围着地图的几个营长爆喝：“都他娘的别看了！给老子滚出来集合！”


    几分钟后，772团全体官兵集结完毕，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肃杀。


    程瞎子站在队伍前，手里疯了一样挥舞着那卷林川给的“傻瓜式”施工图，唾沫星子喷得比机枪子弹还密。


    “弟兄们！仗要来了！”


    他扯着嗓子咆哮，声音嘶哑。


    “小鬼子来了十二万！想把咱们当软柿子捏！旅长和林所长有令，咱们不跑，就在这儿，跟狗日的硬碰硬！给他们修一座进得来，出不去的鬼门关！”


    他把图纸狠狠塞给旁边的参谋，吼声如雷。


    “从现在开始，全团取消一切军事训练！所有战斗员、后勤、炊事员、马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老子领工具去！”


    “看见旅部分配给咱们的防区没有？”


    “三天！林所长只给了咱们三天时间！要把那片山地，给老子彻底挖空！用水泥和钢筋，浇出能硬扛飞机重炮的铁王八窝！”


    “都给老子听好了！这不是演习！这是玩命！谁他娘的敢偷懒耍滑，别怪我程瞎子的枪不认人！”


    “现在！目标阵地，跑步——走！”


    “吼！”


    772团的战士们，胸中被这股狂热彻底点燃，齐声怒吼，化作一股钢铁洪流，冲向了指定的阵地。


    独立团这边，孔捷行事向来沉稳，此刻却同样雷厉风行。


    他召集全团干部，将巨大的图纸摊在桌上，每一个细节都讲解得无比清晰。


    “同志们，情况的严重性，我就不多说了。”孔捷的脸色凝重如铁。


    “十二万武装到牙齿的敌人。我们身后，就是兵工厂，是咱们旅的命根子，是咱们八路军的希望！我们，没有退路！”


    “林所长设计的这条防线，是我们唯一的生机。你们看这图纸，每一个碉堡的位置，每一条壕沟的走向，都经过了精密计算。“


    ”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图纸，百分之一百，不，百分之一百二十地变成现实！”


    “我要求，各营、各连，立刻成立施工突击队！党员干部带头上！把咱们独立团打鬼子的那股狠劲，全都给老子使在挖工事上！”


    “另外，告诉战士们，这不是白干活！旅部下了命令，这次施工，也是一场竞赛！“


    ”新一团、772团，那帮家伙的眼睛都盯着咱们呢！谁要是落后了，丢的是咱们整个独立团的脸！”


    孔捷的话，精准地戳中了战士们最朴素的荣誉感。


    很快，独立团的阵地上，也响起了震天的劳动号子。


    而作为总预备队与“监工”的新一团，李云龙的动员方式，简单、粗暴，且充满了个人风格。


    他将张大彪等一众心腹悍将召至跟前，蒲扇般的大手“啪”的一声，狠狠拍在沙盘上，震得模型都跳了起来。


    “都给老子听好了！”李云龙牛眼圆瞪，煞气腾腾。


    “程瞎子和孔二愣子那两个货，已经带人上去了。咱们新一团的任务，比他们还重！”


    “第一！咱们自己负责的中央防区，标准要比他们更高！活儿要干得比他们更漂亮！老子亲自盯着！谁敢出一点纰漏，老子扒了他的皮！”


    “第二！”李云龙咧开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笑得像头准备狩猎的饿狼。


    “你们几个，带几个人，给老子像狼一样，死死地盯着程瞎子和孔捷的工地！”


    “每天给老子汇报进度！谁快了，谁慢了，一清二楚！要是他们敢给老子磨洋工，你们就上去骂！骂不动，就回来告诉老子，老子亲自去抽他们！”


    “他娘的，林所长说了，水泥管够，钢筋管够！这么好的条件，谁要是还干不好，那就是孬种！咱们新一团，绝不能让人看扁了！”


    “团长，您就瞧好吧！”张大彪等人轰然应诺，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得两眼放光。


    于是，在太行山的崇山峻岭之间，一幅波澜壮阔到近乎魔幻的建设画卷，就此展开。


    数万名八路军战士，放下了手中的步枪，毅然决然地拿起了铁锹、镐头和独轮车。


    山谷里，不再有枪炮的回响，取而代之的是铁器与岩石碰撞的铿锵，是战士们震天的劳动号子，是独轮车吱呀作响汇成的钢铁交响。


    林川没有待在指挥部。


    他与周平、王涛，带着兵工厂所有技术员，组成了十几个技术指导小组，奔赴在三个团的工地上。


    “程团长，这里的土质是风化岩，承重不行！必须往下再深挖半米，直到看见整块的基岩！”


    “孔团长！你这边浇筑碉堡的模板，缝隙能塞进手指头！这样漏浆，水泥强度要下降一半！马上拆了重做！用油毡布把缝隙都给老子堵严实了！”


    “老李！你这个机枪阵地的射界偏了三度！图纸要求的是三十度夹角，你这都快三十五度了！前面那块石头会形成火力死角！马上给我改！”


    林川就像一个最冷酷、最严苛的监工，拿着个铁皮喇叭，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来回穿梭，嗓子喊得嘶哑，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知道，图纸上任何一毫米的误差，到了战场上，都可能要用一条鲜活的生命去填补。


    他绝不允许。


    而兵工厂的水泥厂，则彻底变成了一座二十四小时喷发的火山。


    彼得罗夫，这位苏联专家在得知了事态的严重性后，彻底爆发出布尔什维克式的惊人干劲。


    他带着手下的专家和工人们，吃住都在控制室里，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


    巨大的回转窑不知疲倦地轰鸣，滚滚的浓烟混合着滚烫水泥的独特气味，直冲云霄。


    一袋又一袋符合P525标准的“太行山牌”高标号水泥，源源不断地从生产线上下来。


    带着灼人的温度，就被运输队用骡车、独轮车，甚至是用肩膀，火急火燎地送往最前线。


    兵工厂的钢铁车间同样疯狂。


    林川下令，暂停所有炮弹弹体生产，将所有优质钢材，全部用于轧制螺纹钢筋。


    那台万能轧机，第一次火力全开，发出了满足的咆哮。


    一根根从铁路上拆下来的高碳钢轨，被烧得通红，在水压机和轧机的双重蹂躏下，变成一捆捆带着狰狞螺纹的粗壮钢筋。


    整个根据地，所有的人力、物力，都被动员到了极限，全部聚焦于那条正在从图纸变为现实的钢铁防线上。


    这番惊天动地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天上的眼睛。


    日军的侦察机每天例行公事般飞过，拍下大量的航空照片。


    当这些照片被送到日军第一军司令官梅津美治郎的案头时，这位司令官和他手下的一众参谋，集体陷入了呆滞。


    “八嘎！这些土八路在干什么？他们不准备逃跑，反而在大规模修筑工事？”


    一个年轻参谋失声惊呼：“司令官阁下，这……这是要塞！他们是想把整个太行山都挖空，修建成一座东方的马奇诺防线吗？”


    “他们的水泥和钢筋是哪里来的？难道是神明赐予他们的吗？”


    面对着照片上那热火朝天、规模宏大到堪称恐怖的建设场面，日军指挥部陷入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困惑之中。


    一群只会打游击的泥腿子，怎么突然就玩起了只有帝国才能掌握的“基建”把戏？


    但困惑，很快被帝国军人的狂傲所取代。


    梅津美治郎看着照片，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讥笑。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土八路最后的垂死挣扎。


    用血肉和水泥构筑的防线，在他的野战重炮旅团和钢铁战车集群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他冷笑着下达了命令。


    “传令下去，各部队按原计划，加快集结速度！三天后，全线挺进！“


    ”我要亲眼看看，他们用水泥糊出来的‘长城’，能不能挡住大日本皇军的钢铁洪流！”


    战争的阴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太行山沉沉压来。


    而就在这风雨欲来的前夜。


    一个穿着身不合体的八路军军装，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笑容的男人，坐着一辆从总部派来的卡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三八六旅的防区。


    卡车停在灯火通明的旅部指挥部门口。


    男人跳下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了一眼那扇透出紧张光亮的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拎着一个破旧的公文包，径直走了进去。


    “报告！”


    “总部，新二团丁伟，前来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