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伟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味道。


    但这声音落在指挥部里，却像一颗手榴弹砸进油锅里。


    正扯着嗓子在电话里跟程瞎子争水泥调配的李云龙，动作猛地一僵，整个人像是被按下暂停键。


    他缓缓转过头。


    门口站着的那张脸，让他那双牛眼瞬间撑到极限。


    “丁伟！”


    李云龙“嗷”的一嗓子，手里的电话听筒被他当成砖头一样砸在桌上，近两百来斤的身子化作一颗出膛的炮弹，直冲过去！


    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他娘的，真是你小子！老子还以为是阎王爷派人来催命了！”


    李云龙蒲扇般的大手在丁伟后背上砸得“砰砰”山响，那力道，换头牛来都得被拍得跪下去。


    “我说老李，谋杀亲夫啊？想把我的骨头架子拆了给你那炮弹当支架？”


    丁伟被勒得直翻白眼，脸上却笑开了花。


    “你这狗熊脾气，一点没变。”


    “哈哈哈！你小子也没变！”李云龙松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咧开大嘴，笑声震得屋顶的灰直往下掉。


    “还是那副穷酸秀才的德行，就是不知道你那满肚子的鬼点子，有没有被鬼子给掏空了！”


    一旁的陈更也笑着站起来，主动伸出手。


    “丁伟同志，欢迎你到三八六旅来。”


    “旅长，您太客气了。”丁伟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猛地立正敬礼，与陈更握手，“总部命令，让我来给您添乱了。”


    “什么乱不乱的！”


    李云龙一条胳膊直接锁住丁伟的脖子，半拖半拽地把他摁到沙盘前。


    “来来来，老丁，给你看个宝贝！”


    “看见没？这条线！就是咱们给那十二万小鬼子挖好的坟！”


    丁伟的目光落在沙盘上，那份懒洋洋的笑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过火的、刀锋般的锐利。


    他完全无视李云龙的吹嘘，手指虚悬在沙盘上方，一寸寸地扫过那道由林川亲手勾勒出的防线。


    从左翼772团阵地，到右翼独立团阵地，最后死死锁定李云龙居中策应的新一团防区。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已经掀起无数次兵棋推演的血雨腥风。


    “放弃外围，收缩兵力，依托核心工事群，进行重点防御……”


    丁伟喃喃自语，眼睛越来越亮。


    “以空间换时间，逼迫日军在狭窄的预设战场内，跟我们打一场血肉磨坊式的消耗战。”


    “好大的手笔。”


    “好毒的眼光。”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在指挥部里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身上。


    “这位同志，应该就是独立技术装备研究所的林川所长吧？”


    丁伟的语气，无比肯定。


    “丁团长，你好。”林川微笑着点头。


    他也在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将才。


    丁伟看上去比李云龙文气，但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却比李云龙深邃百倍。


    那是一种能穿透战争迷雾，直抵本质的智慧。


    “林所长，久仰大名。”丁伟主动伸出手。


    “我在新二团时，耳朵都快被你的名字磨出茧子了。今天一见，单凭这条防线的设计，就足以在军史上留下一笔。”


    “丁团长过奖了。”林川与他握手。


    “纸上谈兵，终究是虚的。能不能成，还得看接下来这一仗。”


    “说得好！”


    李云龙一听这话，又来劲了。


    “老丁，你来得正好！旅长和林所长，给你小子准备了一份天大的礼！”


    他一指沙盘后方那个被特殊标记的区域，神神秘秘地说道。


    “看见没？咱们旅新成立的宝贝疙瘩，神剑炮兵营！总部让你来当这个营长，你小子可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哦？”丁伟的眉毛一挑，来了兴趣。


    “神剑炮兵营？口气不小。装备的什么炮？德制150重榴？还是苏联的122加农？”


    “嘿嘿，都不是！”李云龙得意地摇着手指。


    “那些玩意儿，在咱们这‘神剑’面前，都是烧火棍！”


    “老李，别卖关子了。”陈更笑着打断他。


    “丁伟同志，你刚来，情况还不熟悉。这样，让林川同志，给你介绍一下我们这位新朋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川身上。


    林川拿起指挥杆，却没有直接介绍，而是抛出一个问题。


    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丁团长，如果现在，你手里有一个炮兵营，装备着十二门射程超过八公里，威力堪比152毫米榴弹的重炮。”


    “面对日军的进攻，你会把它部署在哪？”


    “用来打什么目标？”


    这个问题，让丁伟愣住了。


    他沉思了片刻，走到沙盘前，手指在地图上几个日军重炮旅团可能的阵地上点了点。


    “常规打法，是炮兵决斗。”


    “利用射程优势，在开战前，就敲掉他们的炮兵观察所，压制他们的炮兵阵地，为我们正面防线减轻压力。”


    李云龙听得连连点头，这套打法，他熟。


    “但是……”


    丁伟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像冰。


    “这么打，太浪费了。”


    “浪费？”李云龙不解。


    “对，浪费。”丁伟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们的炮再厉害，只有十二门。鬼子的炮，上百门。拼消耗，我们拼不起。”


    “这一仗，打的是歼灭战，不是击溃战。”


    “我们的目标，是把他们的有生力量，彻底嚼碎了，吞下去！”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林川，一字一句。


    “所以，如果这个炮兵营交给我，我不会用它去跟鬼子的炮兵玩捉迷藏。”


    “我会把它，像一把最锋利的毒匕，藏起来。”


    “藏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在战斗最惨烈，我们的防线压力最大，鬼子以为他们即将突破，把所有预备队都填上来，阵型最密集，也最混乱的时候……”


    丁伟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骇人的寒光。


    “我会让这十二门炮，同时发出怒吼！”


    “打的不是他们的炮兵！”


    “不是他们的工事！”


    “而是他们的师团指挥部！他们的野战医院！他们的后勤补给线！还有他们正在集结，准备发起万岁冲锋的步兵集群！”


    “我要用这十二门炮，在鬼子的心脏地带，下一场钢铁和火焰的暴雨！”


    “一瞬间，就打断他们的脊梁骨！”


    “彻底摧毁他们的战斗意志！”


    丁伟的话音落下。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和陈更，彻底被这番石破天惊的战术构想给震住了。


    这战术构想精准地切割敌人的神经中枢！


    林川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发自内心的，满意的笑容。


    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那个唯一能驾驭“喀秋莎”这把神剑的剑手。


    “丁团长，”林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欢迎归队。现在，我来正式为你介绍一下，你的‘神剑’。”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


    “它的名字，叫‘喀秋莎’火箭炮。”


    “它不是一门一门打的。”


    “它是一个营，十二台发射架，一百九十二发火箭弹……”


    “在十秒钟之内，完成一次齐射！”


    “它的核心战术，不是精准打击。”


    “而是……”


    林川盯着丁伟，缓缓吐出了最后四个字。


    “饱和覆盖！”


    当这四个字钻进丁伟耳朵的瞬间。


    丁伟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


    他死死地盯着林川，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停止了跳动。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先是瞬间冰冻，随即又被一股无法言喻的狂热彻底点燃！